素描折了折,瞥她一眼,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轻嘲:“还不走?”
宋朝欢一顿,轻笑了声。看来又是她想多了。
“好。那麻烦了。”她说。唇角始终弧度浅淡,同他点颌算作招呼,抱着素描本转身往外去。
身后男人,面色蓦地阴沉下去。手中那页纸,也被攥得扭曲起来。
又是这样毫不犹豫的背影,始终不同他说再见。
窗框里,她走进游廊,还不算远。
这样的一点距离,他轻易就能追上。
晏峋突然很想跨出去,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走。
可又被骨子里的骄傲攫住,死死钉在原地。
同时被扼住的,似乎还有胸腔里那块软肉。
领口脖颈青筋毕现,像有人在他心口套了个活结,那离开的脚步声越远,越勒得他喘不上气。
但他不会问的。
就像当年,他也不会问她,
为什么不跟自己走。, ,887805068
直到那一刻宋朝欢才明白,大概从那个蝉鸣凌杂的夏日开始,外婆就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又或许更早。
宋朝欢从小便知道,外婆是很爱很爱她的。可也是直到那一刻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竟能做到这一步。
这一小方天地,是她在偌大的北城,不用委曲求全,不用小心翼翼,都永远不会离开她的退路。
辰光斜罩住天井,像被时间稀释的暖意,温柔轻抚砖隙间葱芽似的杂草。
轻掩旗袍,宋朝欢蹲下,作坏似的,指腹戳了戳那杂草的尖尖。
鼻腔酸涩,却无声恣意地笑起来。
她想,她同外婆的联系,远不止那本作废户口簿上的一页纸。
这一圈四方的屋脊,从来都坚硬又柔软地包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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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总,宋小姐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晏氏大厦总裁办公室,诸洋放下手中文件,向晏峋汇报,“这两天常往工商局跑,看样子是准备开个店。”
指节微顿,视线始终落在颐园一期设计一稿上的晏峋,只喉间低“嗯”了声。
情绪淡到让诸洋捉摸不透。
诸洋明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遍地黄金,只要肯努力就有出头机会的时代了,像他这样草根出身,即便在象牙塔里能站在顶端的人,想仅靠读书就跨越阶层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而晏峋对他,有知遇之恩。
所以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是百分百地希望,自己能有让晏峋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即便那些“皇叔党”瞧不起他又如何,他就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晏峋。
好像是看他还不走,晏峋抬头。
以为晏峋终于要吩咐什么,诸洋凑过去,却听他声线凉薄地问:“你叫她什么?”
诸洋单薄的眼皮忍不住一跳,猛地干咽了一口,非常上道地问:“太太那边,还叫人看着吗?”
晏峋凉凉扫了他一眼,“嗯”了声,解释般:“老太太生前挺喜欢她的,就算暂时住在那里,也别横生枝节。”
那地方如今白天人多,晚上店铺打烊,人又稀疏起来。宋朝欢待的地方,还是前店后家的格局,总是不太安全。
况且,她开店该是要找人装修的。那些人看她一个小姑娘,不欺负她才奇怪。
诸洋却一下没管理好表情,微睁大眼。
您把老太太搬出来,属实是此地无银了哈。面上却仍没敢多说一个字,只点头道:“好的晏总。”
只是在看见晏峋眼下镜片都挡不住的青黑时,忍不住安慰他:“晏总,太太也是一时想不通,才会搬出去住的。毕竟那样的谣言,女孩子见了都会生气。只要您跟她解释一下,太太会明白的。况且从前的生活,太太都习惯了,如今要自己打点一切,也就知道了在外面的不易。吃过了苦头,您给个台阶,她也就回来了。”
像是自己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印证,晏峋没应他,却淡哂一声。
人人都知道宋朝欢的性格,不喜欢同人打交道,平时就爱在家里做做衣服绣绣花,安静到像是古代闺秀穿越来的。就连她最好的朋友孟沅,都是对方主动,才促成的友情。
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在外面怎么活得下去。
这几日空闲下来便无端滋衍的隐隐不安,在这一刻暂时隐藏,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晏峋说:“给太太打个电话,让她回来把自己的东西带走。”
诸洋一顿,刚张口,“好”字还没发音,就听晏峋又说:“算了,赶紧把海城那座实景棚的规划书做好给我,我自己打吧。”
诸洋一口气憋回去,微笑:“好的晏总。”
转身,推门……“等等。”却听身后晏峋叫住他。
诸洋转身,没来得及问他还有什么吩咐,就听晏峋又问:“你谈过恋爱?”
晏峋语调淡,像是随口一问,诸洋却一下愣住,下意识摇头:“没啊。”
上学那会儿忙得像狗,来了晏氏忙得连狗都不如。哪个正常女孩子爱和他谈啊。
晏峋淡扫了他一眼,头微侧了下,示意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