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映出两团明艳的火。
昏暗的影子移过来,他抬起眼,红色的焰光下,谢灵台的面容有些模糊。“沈大人,也来念念咒,超度一下这些亡魂吧?”从少年起,谢灵台便惯用这些手段胁迫他。太学里有些快死的小猫,谢灵台就让他看见小猫们围着死去同伴的尸体,轻轻而无力地喵叫,最后他妥协,与谢灵台一起救了这些猫。沈洵舟抿住唇,偏开脸,尸体燃烧的焦糊味萦绕他。谢灵台叹气,往旁边让了让。
少女顶着双髻,白色纱布覆盖眼睛,尾端如发带飘开,她“看"过来,茫然地喊:“谢大哥?”
“你对谁都叫大哥?"沈洵舟不大高兴,黑眸浮上恼。叫得这么亲切,也不怕人家把她卖了。
宋萝莫名,循着声音蹲下身,摸索过来,手指触到粗粝的麻绳,动作顿住。耳边,沈洵舟低声问道:“还好么?有没有受伤?”她摇摇头,也问:"你怎么被绑起来了?”“你的谢大哥绑的。"他冷哼。
仔细将她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外伤,他目光落在她覆在眼前的白纱布:“怎么把眼睛蒙住了?”
宋萝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晃什么?”
她弯起唇,狡黠在脸上一闪而过:“看不见呀。总有人试探我看不看得见,索性把眼睛蒙了,我也少费些口舌。”旁边的谢灵台:…….”
这姑娘点他呢。这幅情景,他像个拆散人家小夫妻的恶人。他没忍住笑开,被飞来个黑幽的冷眼。
谢灵台笑得更开,白皙清瘦的面颊染上些红,几乎弯下腰。片刻后,他抬靴踏入前方,步伐快速平稳,停在尸山烧成的火前。众人对他喊:“二当家。”
火苗蹿高,影子后退,女人纤细的身影露出,她望着成堆的同伴,聚在院中的人亦是负伤,断臂、伤腿,血腥味与焦糊的苦混杂。袁小虫有些后悔了。一路集结,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要推翻皇权,推翻官场里的那些蠹虫、士族。
还没到长安,他们却已经折在这里。
身旁的青年身着黑衣,懒散的神色正了正,道:“大当家。”袁小虫往前,站在最前方,她眸中映照燃起的火,高声:“诸位,今日把大家聚在这里,当着死去兄弟们的面,我有一言要说!”噪杂的人群骤静,纷纷抬头望过来。层层人影后,宋萝蹲在沈洵舟身旁,仰起脑袋。
“你们都是跟着我起义,才来到这里,又因为我的命令,才随我势死守城,起先我想,国家有难,却只图苟全性命,非东夏子民所为,我袁小虫生于汴州,便死在汴州。”
袁小虫眼中掠过泪光,深深吸气:“可如今,是我想错了,你们与我不一样,我不能再让兄弟们随我送死,所以趁燕军暂退,大家逃吧。”宋萝听得唏嘘,冷不丁,森凉的声线滚过耳边:“我想起来了,如此看来,她与你有仇。”
什么有仇?
她歪了歪脑袋。
沈洵舟好心提醒:“她是李维川救济养大的孤女,你杀了李维川,她自然与你有仇。”
一路跟随李刺史入长安,他说当今沈相,是唯一能救汴州的人,因为他是皇帝的刀,刺向士族的利刀。可还没将真相说出来,李刺史便遭人暗杀,袁小虫很恨。
恨这些官场的人官官相护。
恨他们在长安享乐,丝毫不顾在汴州水患瘟疫中挣扎的百姓!恨年年加重的税赋,恨将人命当作耗材的,高高在上的士族!与她一起的弟弟,只是在街上说了几句汴州的水患,便被金吾卫抓去,暗中杀死,她在城外找到他小小的,冰凉的尸体。抱着恨意凝结起义,如今死去的人,却是更多的百姓。这几日,许多许多声音响在袁小虫耳边,哀嚎,劝慰,还有……投降。向燕军投诚。
反正他们会替她打到长安,杀掉那个皇位上的皇帝,杀掉那些士族。“我会留下来,开城投降,与燕军和谈。"袁小虫说道,“还愿意跟着我的,便留下吧。”
人群嗡地炸开。
青年声音拉长,如清凉的雨珠,浇灭下来:“投什么降啊,不过小小燕军,怕什么?我们这里可是有位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袁小虫愣了愣。
他们这群土匪聚集的起义军内,或许有府兵,哪来的将军?谢灵台唇边扬起笑,抬眼。
袁小虫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最前方的人转过头,而后是更多的人转过身。数道目光集聚,宋萝察觉到什么,退了半步。青年漂亮如妖的面孔显现,火光映得脸颊泛起莹色,眼瞳漆黑,先瞧了眼身旁的少女,随即,坦然回望。
眉间盈出些少年气,他扬声:“丧气什么,能打。”惊疑的质问声。“他谁啊”“真是将军吗”“从来没听过啊“可我们是土匪人家是官”“这能行吗"窃窃漫开。
谢灵台挑眉,回道:“之前我们是匪,今日之后,我们便是沈将军带的兵了。”
谢灵台站在火光前,语调渐高:“打败燕军,是大功一件,到时回朝廷面圣,有官可做,有赏可领!”
袁小虫沉默,她认出来了,这人是那晚见到的沈相,沈洵舟,可正因确认,她无可反驳。
夜色之下。
沈洵舟仔细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疤痕亮起,衣服破烂带血,眼前浮出他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