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八蛋,一群王八蛋。”
宗颖不敢哭出声,只能趴在案桌上哽咽咒骂着。赵端怔怔看着手中的札子,片刻后把札子合上,冷静问道:“这东西是赵构亲自写的?”
宗颖摇头,抽泣着:“不知道,我,我也没见过官家笔记。”一一朝廷的折子都是宗泽自己回的,谁也经手不了。赵端和赵构写过很多信封,但宋朝文人对外的书信好像都写成这样的字体,她也有点分不清这个字是谁写,只是瞧着有点像赵构的,但仔细看去又不太像。
“一般公文的剖子都是政事堂答复的,负责常规政务的初步处理,相公先拟批答意见,再给陛下过目。"身后传来宗泽平静的声音,“字迹都是学着陛下的字迹的。”
赵端扭头看向操心的宗泽:“所以皇帝看了也没反应?”宗泽没说话,只是看着躲在边上狼狈擦眼泪的儿子,无奈摇头:“没用的东西,还不下去收拾好,弄脏公主的衣服。”宗颖慌慌张张起身就要朝着外面走去。
“去我屋内。"宗泽叹气,看着低着头靠近自己的孩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难得温和说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皆不足挂怀,今后不可如此轻易失态了。”宗颖一听忍不住继续哭出声来,低着头胡乱擦了擦眼睛:“可,可他们竞然,竞然这么污蔑您,陛下,陛下也不”
他又气又急,他爹这么辛苦操持汴京这么大的烂摊子,病了都不敢休息一下,可现在却被远在扬州的人如此污蔑。
他是不值,是痛恨,更是委屈。
一一难道扬州的人真的是这样看他爹吗。
一一他们认为他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私心。
一一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冤枉人!!
宗泽只是安慰着自家儿子,目光去看向公主。赵端正低着头,看着手中从未见过的札子,她从未真正接触过政务,以至于见到这本东西也颇为新奇。
她隐约觉得宗泽是因为这份札子吐的血,但里面的内容却又如此可笑,按理也不该让这位朝野沉浮多年的小老头这么激动。所以她企图看得更认真一些,看清这道在混乱战局中火上加油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她察觉到宗泽的视线,抬头,笑说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今汴京正需要宗留守,留守更不值得为这些人生气了。”宗泽跟着笑,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坐在公主下手的位置,目光下意识看着园中的荷叶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已有一支小小的花苞冒出水面。宁知寸心里,蓄紫复含红。
“我并不是因此生气。“他的目光落在正午的石板上,地面晕出刺眼的日光,看得人眼睛刺痛,偏他并未收回视线,只是平静说道,“黄潜善、汪伯彦认为我招募民兵为患,说是是兵多乱政,那是因为他们不支持陛下北还,所以大县抹黑诋毁我,希望陛下不要回来。”
赵端嗤笑一声:“那可见他们也不了解我们的陛下。”宗泽收回视线,目光平静地看向公主,这一次他笑说着:“公主慎言。”赵端只能再一次不吭声。
“公主能在汴京如此权势,难道真的是公主的威名吗?是公主在河阳打了一场大胜嘛?"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宗泽没有越过这样的话题,草草收场,反而继续说道,“因为公主,是大宋皇族硕果仅存的皇族,是官家的亲妹妹,是刻在玉牒上,已经昭告皇陵,皇帝亲封的魏国公主,因为官家在扬州勉强站稳脚跟,所以官家依旧是大宋的官家,公主依旧是大宋的公主。”赵端眉心微动,不服气问道:“难道我的胜利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正统者,名之所在而已。“宗泽注视着面前注定会被卷入风暴之中的孩子,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公主的胜利固然值得庆祝,但那也是大宋的胜利,是官家的胜利。赵端沉默着,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片刻后把那本折子重新颠回手里,却也不打开,只是反反复复看着封面,随后继续开口:“我最开始读资治通鉴的时候,老师跟我说′智伯无德而亡'的故事时,特意提到过礼,他说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无数情绪,有迷茫又有了然,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所以,我也在'礼'上是吗?”宗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他有太多话想讲,可时至今日,所有的话都已经无法说出口。
公主自然是′礼,她既是′礼′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礼'中最需要遵守的人。宋朝的皇子公主依′礼′而生,自然也被"礼'严格约束。“那我要怎么办?“赵端低着头,最后把手中的折子举起来,看向宗泽,平静问道,“我会死吗?是你杀了我,还是,皇帝?”宗泽只觉神魂荡漾,这一瞬间仿佛若失,恍兮惚兮,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能牢牢抓着扶手,才能勉强坐稳,渗出满头冷汗。蝉声愁南客,静听东京歌,远远的,谁家请了歌舞队正在热闹游街,欢欢喜喜穿过衙门,热闹的声音在空中若隐若现,飘荡无依,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耳叫中。
“还是说会这份札子的事吧。“赵端察觉到宗颍的脚步,回过神来,这才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