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能受长安君大恩…这是田子第一次被人如此追问,诚然逻辑上的漏洞一直存在,然而能觉察到这个漏洞的人无一启口。
只要田子能兢兢业业地去寻找能制成纸药的原料,认认真真的带徒弟,就没人会对他的过往经历追根究底。
因此在初听这个问题时田子还有些愣怔,但他这么些年在少府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小小的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章邯:“我倒是敢和你说,但阿邯确定你自己敢听么?”
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让章邯犹豫起来,再一想到当初探寻纸药成分所引来的那顿“师傅教诲”,章邯立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干笑道:“不听了,不听了,田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只他性格活泼,没过一会儿便又忍不住碎碎念起来:“这长安君府好不讲道理,这墙原先明明用的是一尺长的大砖,怎么这补墙就只用七寸长的小砖了。有道是秦砖汉瓦,如今的秦砖已有了纹饰、图画乃至于文字等高级款,尺寸这种基础问题早就解决完毕,林林总总算下来足有十几种。哪怕墙砖累起后还要糊上细泥,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内里的差别,可赢成蟜作为地位尊崇的封君公子,这种差别也是不被允许的。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田子没有应声,只是在心中暗暗嫌弃了一番张苍这个代理家宰。
假使甘家宰还在,又岂会犯这种小错。
然而长安君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田子反给了章邯一肘:“这砖是长安君府上申领的,你我只负责砌墙,闲事莫管,等会外层糊泥时糊得更好些,保个三五年无虞也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说三五年,那是因为这种贵胄之家一般是以三五年作为周期进行统一大修,到时肯定不差这几百块砖。
章邯不说话了,点点头算是应下此事,可没过多大会功夫便又说道:“管不了三五年的,我看看就是两年也难。”
“阿邯你何出此言?”
章邯见田子有些着急,便主动指向不远处:“你看隔壁府的墙瓦方向还有那挡雨角,倘或有雨,则积水大部会朝咱们这面墙涌来,墙根处很难保持两年。田子露出了十分牙疼的表情,好半响才说道:“长信侯也忒霸道。”他对建筑虽无章邯那么精通,因此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长信侯府在院墙设计上的小巧思,却也知道这般以领为壑的设计多出现在掌握着绝对优势的府邸上换句话来说便是周围没有他在意的人,别说是区区排水,就是身家性命也视作等闲。
可长安君是谁?是王上的亲弟弟,大秦当下最尊贵的封君。这宅邸还是先王亲自挑选的位置,周边住着的都是跺跺脚就能使咸阳城晃三晃的大人物。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嫪毐这个因太后宠幸而封侯,赐邸于此的寺人才是来者!
怎么敢有胆子以长安君为壑的!
见挚友如此反应,章邯默默将从碎砖的断口来看,这墙并非长安君府仆役所说的久未住人,失于修缮,而像是被人用外力给砸碎推倒的话给咽了回去。长信侯目下如日中天,对上长安君都如此肆无忌惮,捏死一个少府大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不要因言惹祸。只是…
田子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开始默默做事不再言语,所以专心做事的他很快就发现了好友的不对劲。
速度慢太多了,明显在走神。
于是这回换他悄悄咪咪挪到好友身边,以肘击之:“想些什么呢,手里一点活都没有。”
结果被他肘击的章邯非但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反而是双眉紧蹙,好半天才说道:“田子,我感觉有人盯上我们了。”“别出声!也别抬头张望,以免漏了痕迹。”田子如今虽成熟了些,但底色仍旧是那个土里刨食,最大的期望莫过于每天能吃饱的淳朴小伙,着实想不到普普通通修个墙也能被人盯上,只能把一切者都寄托在章邯身上。
“阿邯,你能肯定吗?”
“如果我没有把师傅教授给我的使错,那就肯定有人盯着咱们。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俩都是小人物,我估计是冲着长安君来的。”孰料他这么一说田子更急了,嗓音几乎劈叉:“事涉长安君还不急啊!快随我走,咱们去告知张家宰!”
被两人找上门的时候张苍是有些慌的,他还以为自己这两人是来向他提议把小砖换成大砖的呢。
可他分析主君的话,觉得主君是有将用砖数与某样物事挂钩的意思,秉承着多总比少好的想法,这才偷偷把大砖换成了小砖。结果居然是长信侯府有人暗中窥探?
砸了还不够,甚至还观察他们反应!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挑衅了,必须得出重拳!张苍前几日才吃过亏,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无论是政治敏感度还是手腕都比不过甘罗,于是整个人迅速弹起身后便冲着田子与章邯两人招手:“事关重大,你们是当事人,便随我一起去见主君吧。”长信侯府派人暗中窥探一事并没有出乎赢成蟜的预计。毕竞如何换做是他做出这种冲着全面开战去的挑衅之举,结果对方硬是吃下了这个亏,心里也会犯嘀咕,必然会探知对方的后续动作。不过想看就随便看好了,只要未涉及总体战略,单纯纠结一城一地的得失是极其愚蠢的。
说句实话,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