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五十章
出征当日,通常都会有誓师礼,以正士气。破晓时分,天地尚笼罩在青灰色晨霭里,一切都还处在沉睡中。突地,有火把次第燃起,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势,渐次照亮演武场。万千将士昂首挺胸地站着,玄甲映寒光,长戟指苍穹。点将台上,桓斩月着一身明光铠,寒铁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冽锋芒,兽首兜婺下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军阵。
“诸将士听令!"只听铮然一声,桓斩月腰间横刀出鞘,直指九霄。“此行为诛凶逆,安社稷!凡斩贼酋者,赏千金。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刀光往下劈落,喝声震天:“大周万胜!”“大周万胜!此战必胜!”
三军将士们齐声呐喊,声浪如雷,震得演武场旌旗猎猎。“大周万胜!此战必胜!”
一股杀伐之气犹如浪涛一般,猛地席卷全场,将士们长戟震地,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令人血脉贲张,振奋不已。站在点将台一侧的崔元瑛,被这股气氛震撼非常,此时此刻才有了真正参军的真实感。
崔元瑛不由侧首望向身旁的谢廷玉,见其腰背如松柏般昂然挺拔,骁骑尉的玄铁鳞甲紧裹其身,勾勒出凌厉轮廓,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翻飞。“为何她穿这身一点也不像个区区骁骑尉,倒像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帅。”崔元瑛不由地小声嘟囔。
出征两日前,崔元瑛曾去乌衣巷,把王兰之,谢廷玉一道喊出来喝酒,虽然谢廷玉赏脸喝了几杯,亦和她谈笑风生,但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此人有些黯然伤神,心思压根不在酒意之上。
想是这么想,崔元瑛不敢问,亦不敢猜。
此时桓斩月已完毕誓师之礼,只待吉时一到,三军即刻开拔。谢廷玉翻身上马,手持缰绳,一声不吭地策马行于队伍前列。胯-下的踏月雅喷着响鼻,警惕地斜睨身侧靠近的骑者。“谢二。“袁望舒催马贴近,“近日你在御前大展身手,可还得意?”谢廷玉懒懒掀开眼皮瞥她一眼,打了个哈欠,“若你是来寻衅的,现在就可以闭嘴了。”
袁望舒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脸色有些发青,“那日你来我园中痛殴我的事,我可没忘。且告诉你,这次我定要亲手斩下匪首头颅,你就在旁边干看着吧。”
“让开!让开!让开!”
突闻三道催促之声,一骑硬生生挤在谢廷玉,袁望舒两人之间。另有一骑贴近谢廷玉那一侧。
崔元瑛手压在袁望舒臂膀上,“你是不是还没被金吾卫关够?光涨岁数不涨记性是吧?"她咧嘴一笑,“你要想找谢二麻烦,先过我这一关再说。”袁望舒冷眼斜睨谢、王、崔三人各一眼,冷嗤一声,丢下一句“你们三人是老鼠吗?惯会抱作一团?",打马往前跑去。此时,只听演武场上数百余个战鼓齐鸣。
三军将士依次以戟柄顿地,金铁交击之声如雷霆炸响,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她们齐声高喊,“扬我大周军威!”
候立多时的礼官朗声宣告:“吉时到!大军启程!”前有士兵开路,谢廷玉和王兰之并辔而行在官道上。两侧聚集的百姓们一见谢廷玉,王兰之二人就忍不住大声呼喊。“谢大人!王大人!你们必定要斩那寇首于马下,为我大周扬威呀!”“愿菩萨保佑谢将军平平安安归来!”
更有甚者已然分不清大小王,冲着谢廷玉直呼谢将军,引得桓斩月回首侧目。谢廷玉只得拱手抱拳致意。
王兰之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人也没喊错,我看这次待我们凯旋归来,你大抵又要凭军功升职了。”
谢廷玉并不接过此话茬。她环顾四周,忽问:“栖梧呢?你的那位夫郎呢?不来送送你?”
她口中所指的夫郎是王兰之的侧夫,出身河东裴氏。这二人于去年年末成婚,听说恩爱非常。
王兰之罕见的耳朵一红,目光游移躲闪:“我家裴郎昨夜已与我告别过了。栖梧亦是。”
好熟悉的话术,却是不一样的人。
谢廷玉闻言一怔,往王兰之衣襟处忍不住瞄上几眼,脱口问道:“你家那位该不会也是给了你半块铜镜吧?”
“啊?这倒没有。"王兰之慢慢抚过衣襟,脸上柔情尽显,“裴郎在我中衣里缝了平安符。”
谢廷玉啧了一声。
大军绵延行进,出城十里回首望去,官道上尽是黑压压的军士,不见首尾。从建康城出发,往西北方向行进。从山脚下抬首,恰巧能看到慈恩寺的金顶在夕阳下闪着烁烁金光,别有流光溢彩的美。山腰处,有一六角亭,其隐在苍松翠柏间,檐角半掩,难窥内里情形。忽地,一阵潺潺琴声从此小亭内如飞瀑般倾泄而出,众人皆不由驻足静听。此琴音激昂愤慨。那曲调先是激昂似金戈铁马,继而悲怆如孤鹤唳天。这正是传闻已久的广陵散。当年嵇康临死前所奏,人散音消,幸得当时有乐师暗记曲谱,后几经转折收入皇宫,如今世间能奏者不过二三。崔元瑛常年混迹乐坊,一听此曲,双眸顿时晶亮,击节赞叹:“妙极!出征前竞能闻此广陵绝响,当真是三生有幸!”她转向谢廷玉,兴致勃勃道:“先帝嫌此曲肃杀过甚,将其束之高阁多年。不知是哪位大家,竞在此处弹奏?难不成是听闻我们出征,特地等候?”话音未消,琴音陡转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