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美酒喝着,美馔吃着。我倒是想问问,这些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她手掌轻按陈颜肩头,拍了两拍,“是你们园中那些佃户、流人辛苦耕作出来的。本是蒙朝廷恩典,赐白籍为良,如今却被强征为奴,困于园中,生生沦为人家奴仆。可叹啊,本该自由,却又被打回枷锁,我怎能不为之一哭?”手指一松,青瓷酒盏猝然坠地,清脆破碎声骤然炸开,酒液溅散,洒在谢廷玉的裙摆点点滴滴。
这一声,却好似铡刀凌空落下,直悬在陈氏众人头顶。陈颜猛地起身,旋即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其余人等面色惨白,亦纷纷随之叩首,满座死寂。
谢廷玉语声骤沉,“还望诸位能够配合我行土断之事,若是有任何藏匿现象,也莫怪我无情。”
又展颜一笑,“今日的美食不错,可惜我已无心落座,为了不扫大家兴致,我便先行离开了。”
袁望舒亦起身离开,与谢廷玉并肩而行,“你这般威慑,吓得他们筷不敢提,兴致早被你扫尽了。”
谢廷玉轻笑:“无妨,你我回驿馆吃得下便好。”二人行至园门,忽见一人焦灼候在车辕旁。见她们出来,急从怀中取出一信,双手奉予袁望舒:“三公子有急信送至。因寻娘子不在驿馆,特来此等候,嘱定要亲手交予娘子。”
“缚雪来信?”
袁望舒蹙眉接过,与谢廷玉一同俯身入车厢。指腹按压信封,“里头鼓囊囊的,不知写了什么。倒是头回见他写这般厚的信一一”话音未落,她刚览数行便面色骤沉,将信掷于谢廷玉膝上,硬声道:“我三弟写与你的信。自己看罢。”
“啊?“谢廷玉双手一摊,“天地可鉴,自彭城归来后,我未与你家阿弟说过半句话。”
“我自然知晓。"袁望舒冷哼,“少啰嗦,看你的信!”袁望舒拈起一块猪肉脯塞进嘴里,边嚼边打量谢廷玉读信的神情。但见她初时面含春风,读着读着却如坠冰窟,再抬眼时眸中肃杀凛冽,仿佛随时可提刀杀人。
“怎、怎么了?信里可是写了什么?”
袁望舒一把夺回信笺,愕然道:“怎的我们离京后突然定了周秦婚约?按这形势,我们与北秦之间可是迟早要战啊!”再细看时更惊:“我三弟竞连北秦使团返程路线都详述了。她们原来是要从彭城归国?”
她抖抖信纸,赫然落出一张彭城周边舆图,吕梁山林、泗水渡口皆标注分明。
“稍后回驿馆,我不与你用膳了。需点些人马连夜赶赴彭城。”袁望舒不解,“你去彭城干嘛?”
“抢人。”
“谁?”
“怜怜。”
“怜怜是……?“袁望舒后知后觉,瞠目结舌,“不是……你何时与帝卿有了私情?!”
“约莫是从你在清凉山庄办花宴起。“谢廷玉语气平淡。袁望舒看看她又看看信:“所以我阿弟写信是让你去截这桩婚事?”“不然呢?袁郎总不至于写信过来逗人玩的罢。”“谢廷玉!”
袁望肃然按住她肩,“你若劫亲,便是将陈郡谢氏架在火上烤!行事前好歹想想谢大司徒,想想整个谢氏!”
谢廷玉颔首,“有道理,那我做此事时须得更谨慎些,万万不可令人看出是我做的。”
“正是该谨慎…呸!"袁望舒急道,“不可!此事关乎周秦邦交,你若毁婚,无异撕破两国最后颜面!”
“北秦那边早就没脸了,还需要我撕?”
谢廷玉拂开她的手,整了整裙摆:“此事任你磨破嘴皮也无用。我行事只凭本心,无人无事可改。”
她抬眸平静看来,目中却蕴冷怒:“下邳后续土断事宜便托付于你。待我抢回人,自会归来与你会合。”
“不是,谢廷玉你、哎!谢廷玉!”
袁望舒追喊不及,只见她径入客房。不过一盏茶功夫,再出门时已换上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红绸横刀凛然在侧。
很显然,她说的抢人是来真的。
袁望舒展臂急拦:“我并非要断你姻缘,可你总该顾全大周大局!”“望舒娘,如果我不去抢人,我只知我会后悔一辈子。”谢廷玉眸光如刃,“凤阁里那些腐朽文臣的秉性,你岂不知?她们宁可快懦守成,也不敢有半分反抗之志,这就是如今的大周!宁愿牺牲一个儿郎,也不愿放手一战!”
“若她们真有半分血性,何至于以联姻求苟安?没有。”“非得等北秦铁骑撞开大周城门,刀抵着她们喉咙,才可能勉强透出半分反抗的念头。”
谢廷玉绕过袁望舒,翻身上马,“我绝不会眼睁睁看怜怜远嫁异邦。这样子,既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的心。”
“你……你……你是真的喜欢上这位帝卿殿下了?"袁望舒不可置信地再问-遍。
谢廷玉斩钉截铁,“是。”
浓墨般的夜色中,她勒转马头,一声令下。骏马长嘶人立,毅然踏向彭城方向。数名谢氏亲卫紧随其后,蹄声如雷破开沉寂。“撕拉一一”
衣衫破裂声骤然响起,随即一声惊呼被大手捂断。绛珠被人强行拖向队伍后方。
一声又惊又怒的冷斥划破夜空。
“住手!你要对我的宫侍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