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那头颅。面容凝固惊骇之色,唇边血痕蜿蜒。显然是猝不及防间遭袭,连半声惊呼都未及出口。而其身后虞氏亲卫竞皆僵立原地,全然未能反应。此人身手之迅疾,手法之狠绝,简直恐怖如斯。谢廷玉手中刀锋尚滴血,另一手提着虞仪的头颅,森冷开口:“你们虞氏,好大的胆子,竞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朝廷命官。可笑至极,蠢得叫人发嗤。”
她一脚猛然踢翻小案,碗碟筷勺哗啦碎散一地,虞仪无头的身躯轰然坠地。殷红鲜血溅洒开来,宛若一张密布的血色蛛网,迅速漫延,浸湿了谢廷玉的鞋底。
而一直守在外头的谢氏亲兵听到里头响声,如雷电般闪入里头,拔刀出鞘,护在谢廷玉周围。
加上谢氏亲兵,场中算上谢、袁二人,不过七人而已,却气势凌厉,硬生生压下虞氏百余部众,使堂内气氛森冷至极,无人敢轻举妄动。姬骊拍着胸脯压惊,内心直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我谢廷玉出身陈郡谢氏,家母乃当朝大司徒。你们有几个脑袋够谢氏倾族来砍?”
“再论官职。我乃圣上亲封武安侯、上骑都尉,奉旨南下推行土断。尔等先威胁戏弄,再当面行刺,这是公然反叛朝廷!你们可知罪否?”谢廷玉每言一字,便往前迈出一步。
那颗被紧攥的首级滴着血,血珠沿着她所过之处连成一串,像是被她踩出来的一行殷红脚印,缓缓蔓延。堂内众人无不色变,许多人下意识后退,甚至有人捂住口鼻作呕。
“姬骊!”一声怒斥如雷炸响。
姬骊连滚带爬扑至跟前:“下官在!”
“会稽虞氏挑衅中央特使,意图谋杀,该当何罪?”姬骊颤声答:“虞仪屡犯天威,按律当处极刑!大人已将其就地正法,实为土断推行立威正典!”
谢廷玉冷冷扫视一圈,目光如霜:“余下虞氏部众中,若还有参与此事者,该当如何?”
还未等姬骊回答,当中已有人顾不得体面,跪伏在地,颤声恳求,“此事实乃…虞仪一人所为,我们并不知晓啊,恳请谢大人饶命!”“大人,我等愿意全力配合此次土断之策!”又有人声色俱厉地附和道:“大人,虞仪一向刚愎自用,藐视朝廷。昨夜众人已多次规劝,皆被她拒绝,请大人明断!”“那好。”
谢廷玉信手掷开头颅,取出帕子,拭去掌间血迹,“限尔等明日申时前,将户籍册、土地鱼鳞图、佃户部曲契约、庄园账册及收支记录尽数呈交核查。”她指尖点点地上首级,“若有作伪者,便如此头。”待谢廷玉等人离去,虞氏宴会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众人心知肚明,她们暗中窝藏了上千流民,若真被那谢大人查个明白,别说是斩首示众,便是余生灶在牢狱里,也绝有可能发生。
有人决意坦白,协同管家翻找册籍。另些则仓皇回房收拾细软,欲趁夜潜逃。
数驾马车疾驰出城,未行几里却见前方夜路横列数十骑。火把跃动间,居中一人帷帽广袖,竞是儿郎装扮。
夜风拂起帷纱,倏忽露出其下唇一点红痣。几驾马车不得不停下,里面的人屏住呼吸,有人颤声撩开车帘,往前探望。“诸位这是要去哪儿?”
踏月雅清嘶几声,昂首踏步,载着姬怜缓缓上前。他俯身抚过骏马鬃毛几下,目光落向那一列仓惶的马车。
姬怜清声道:“土断勘察未启,便要逃么?若逃了,这账目又该如何核对?若是找不到人,那谢大人的土断之策可就无法进行了。”“诸位,还是请回罢。”
有人恨声道:“窝藏这些流民,本就是虞仪的错,干我们甚么关系。大不了我们直接驾着马车冲过去。”
“冲?“宇文玥环首刀铿然出鞘,刀尖直指车列,“我奉我家主人之命拦截逃窜者。若敢硬闯一一”
寒光齐闪,马上众人同时抽刀,刃芒如雪映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方才已见识过谢廷玉万人中取首级的雷霆手段,虞氏众人霎时偃旗息鼓,乖乖调转车头悻悻而归。
待到城门口,姬怜见到有一驾马车静立一旁。见那车帘微动,随即一张脸探出,那人朝他定定看来。
姬怜心下欣喜万分,策马疾驰过去,待一入马车内,便往那人身上扑去:“你既然将这件事交由我办,为何不在驿馆等我回来?”谢廷玉轻吻姬怜鬓发数下,“虽说用人不疑,但还是怕你出事,故在此处特意等候。”
她又长叹一声,“我当真是过分,居然让一个美郎君舍身为我做这等事。”姬怜环紧她腰身,“你将最为凶猛的属下派给我,护得我周全,纵然有百人来袭,也奈我不得,不必担心。”
谢廷玉目光一寸寸落在姬怜身上,连发丝与袖口都不曾放过,细细确认他未受半分伤害后,方才轻吐一口气。
她复又收敛神色,于车内沉声吩咐:“回驿馆。”车妇掉转马车,往城内驶去。踏月雅乖顺紧随,蹄声嗨得融入夜色。翌日,一道消息惊传会稽郡。
建康来的谢督查史竞在宴席间斩下虞氏家主首级,悬首园门示众!好事者蜂拥至虞园求证,但见门楣高悬血颅,消息确凿无疑。满城骇然,士庶皆震。
潜伏跟踪的探子得此急报,立即快马加鞭,赶在谢廷玉尚在会稽处理土断之际,已将惊讯昼夜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