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放弃。”你觉得那些官员,甚至是我,面目可憎、令人作呕,我不否认,但也没人逼着你一定要做这笔买卖不是么?
你想赚大钱,想从别的男人手里抢食吃,有求于人,就只能遵循他们的法则。
因为你说了不算。
世道不公平,却也公平,你想获得什么,就一定要先付出点儿什么。放弃?
开什么玩笑!
明月感到一股无名火自心底深处迅速滋生,继而席卷全身。我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凭什么放弃!
要做大买卖,就只有这一条路吗?
不,我还有别的法子。
掌心心有细微的刺痛传来,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将手心掐破了。他在试图改变我,明月默默地想。
可我不想被改变。
她缓缓吐了口气,抬起眼,正视着卞慈,“卞大人,我们散伙吧。”笑容在卞慈脸上凝固,他第一次在明月面前完全僵硬,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我承认,万麟馆的买卖是苏馆长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的,所以那份银子,我一文不要
“我缺那几百?"卞慈面沉如水,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硬挤出来,透出几分压抑的不快。
我缺那点银子?!
多少商户变着法儿地想孝敬我,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说几百,几千几万两触手可得!
甚至就连这样的布匹买卖,杭州那么多丝绸商人,我找谁做不了?!为甚么一定是你,你不明白?
“您不缺,我知道,"明月点头,“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能否认您说的很有道理,但同样的,您也无法说服我。”
称呼从“你"到“您",看不见的沟壑重新横亘在两人之间,几个月来的亲密瞬间消弭于无形。卞慈的眉毛深深拧在一起,语气急促起来,“我不会尝试说服你,你不喜欢,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办!”“不,"明月摇头,认真地说,“只要你我依然合伙,我默许了,跟亲手做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也许有些深陷泥潭的女子渴望借此脱身,但同样的,也有很多人当初是身不由己,至今仍渴望自由。
那些女子虽为世人所轻贱,但刨根究底,跟自己、七娘、春枝、兰香等等,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可怜人罢了。
只不过自己足够有勇气,足够幸运,所以能和伙伴们一起跌跌撞撞走到今天。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忘掉来时路,转头就瞧不起其他苦命人呢?明月有预感,一旦她今天认可了、默许了卞慈的“道理”,她就成了帮凶,会一步一步坠入深渊,最终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面目全非的陌生人。所以她选择放弃。
不是放弃买卖,而是放弃跟卞慈的同盟。
她要走另一条路试试看,如果可以,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真的不行,那么,她选择彻底放弃。
老老实实做个不上不下的丝绸商也不错。
卞慈无法理解,他是真的无法理解。
之前不都好好的么,为甚么她会因为一个尚未存在的妓/女、戏子跟自己散伙?!
简直荒谬!
“娄旭乃主事曹官,这件事不是秘密,但红莺确实是你打听出来的,散伙之后,我会放弃这条线。"明月突然觉得轻松起来。既然要分开,就要断得彻彻底底,没道理拿了人家的还说人家的不是。她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向卞慈行了一礼,“一直以来,多谢关照。”说完,转身就走。
卞慈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愤怒、茫然、不解、难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滚,"“你…”
当初合伙是两个人同意的,可现在,你说散就要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散?
“卞大人,你抓疼我了。"明月转过脸来,垂眸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五指修长,干燥有力,像一副铁钳。
卞慈的嘴唇抖了两下,手指蜷缩,下意识松开一些,但仍未放手。他脑子里很乱,既不明白为何到了这般田地,又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
没人教过他。
“卞大人,"明月看着他,微微放缓了语气,“您刚才说,男人之所以更容易成功,是因为更卑鄙,我无法否认,但却始终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和效仿的事。”
所以,你要变成一个卑鄙的人吗?
陌生的情绪冲刷着卞慈,他感到胸口鼓胀、憋闷,说不出的难受。他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