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芸楼这般大店,三两条船可不够使的。况且又有住宿的豪客,说不得便要夜游西湖,夜间小船不安全,非中等及以上的画舫不可得。
可这么一来,且不说购入船只价值几何,又要日常保养、清洁,又要信得过的熟练艄公,方方面面加起来,本钱就上去了。正因如此,香兰才迟迟没有开口。
她能在汇芸楼掌事已是万幸,至今寸功未建,好不容易琢磨出个主意,却要东家耗费这么多银子……挣了还好,倘或赔了,哪里对得起天地良心!以后也没脸再待下去。
明月温和笑道:“你的顾虑我明白,不过做买卖嘛,本就是一场赌局,不亲自下场一试怎知输赢?”
顿了顿,她又说:“况且你思虑周全,远非一时兴起,依我看,这门买卖大可一试。”
西湖从来不缺游客,坐在窗边赏景哪有置身其中来得痛快?有了自家的船,就等于在西湖中开了几桌,既可多卖酒菜,又能再赚一笔出船钱。如今她颇有身家,置办几条船不在话下,纵然赔了,也赔得起!得了准信儿的香兰彻底放下心来。
有位听得进去话的东家比什么都强,一来证明她有进取之心,二来也说明这是一位极富胸襟的主子,在她手下做事放心。“跟薛掌柜说了吗?"明月问。
汇芸楼是她和薛掌柜合开的,买船、另辟买卖这样的大事,正该两个人商议。
香兰摇头,“尚未。”
薛掌柜的主业是卖布,也不常过去,再者论及亲疏远近,明月更在薛掌柜之上。
明月想了下,“也罢,正好明儿我约了她议事,一并把这个说了。”外面的船终究不干净,而且一旦临时用起来,未必有合适的,还是直接买的好。
不过买船只是第一步,最麻烦的是后续,比如从哪里找那么多熟练可靠的艄公?客人游湖,大多会饮酒,万一吃醉了撒酒疯该如何是好?会不会伤到汇艺楼的船工或是客人自己?
再说句最不吉利的话,倘或客人失足落水又当如何?买卖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明月心下有了主意,吩咐厨房备菜,又对要起身推辞的香兰说:“有些事再同我说说,另外,你跟春枝也有日子不见.……”话说到这份上,香兰便不好再扭捏,当下爽朗笑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底记挂着孩子,香兰用了饭就走,明月与春枝感慨一番,早早睡下,次日直奔汇芸楼。
徐掌柜住得远,薛掌柜先到,明月便同她说起预备买船一事。薛掌柜听罢,眼中异彩连连,“你荐的这个人当真不错,难为她愿意去想。”
能干的人才本就难得,大多数人或为自保,或眼光有限,很少能替东家谋算,香兰不光想到了,还甘冒风险大胆进言,实在不易。“那是自然!"明月得意道,“哎,说正经的,你说我担心的有没有道理?”“当然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薛掌柜自己抓了个莲蓬剥着吃,“哪个水边没有枉死鬼?说句难听的,万一有人起了歹心,赖上咱们怎么办?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
做买卖的,最忌讳惹上官司!当真不死也得脱层皮。前两年还有个本地艄公好心渡客,怎料那客人傻不愣登,非要站起来,结果脚下不稳,一头扎进水里淹死了。
后来家人找来,非说艄公谋财害命,因无人证,地方官为息事宁人,只好判艄公赔了他家十两烧埋银子。
“是呢,"明月深以为然,“我想着,咱们索性不做小船,最小的也要中等画舫起步,上面除一个艄公、一个打下手的小厮之外,还要有一个既不是客人,也不是汇芸楼的人做见证。”
薛掌柜点头,“这主意不错,不过去哪里找呢?”明月笑道:“昨儿夜里我还愁来着,结果今日早起一出门就撞见附近巡逻的!”
在西湖一带巡逻的多为本地招募的厢军,精通水性、身体健壮,又是朝廷的人,很有点“地头蛇"的意味,足以威慑宵小。如今朝廷不打仗,这些人平时只轮流做些散活儿,没有不缺银子使的。跟船的营生既轻省又有钱拿,正好趁着轮班休息时做一做,何乐而不为?“真有你的!"薛掌柜听罢,抚掌称妙,“我再想不到的。如此一来,他们有了额外进账,必然感激你;汇芸楼也有了额外靠山,等闲人不敢造次,真是两全其美。”
“还不止呢,"明月正色道,“游湖的未必人人都会水,终究是个隐患,船上配着这样的人,也可免了灾祸。便是客人们听了,也只有赞咱们考虑周到的,自然更愿意花银子。”
至于船就更简单了,碧波园的郑家就有造船厂,既造出海的大船,也造考究画舫,直接从郑太太手中买,远比外面来的实惠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