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扶疏草木,奏起沙沙声响。吃下贺兰筝送来的那瓶丹药之后,漱云君燃起的那劳什子熏香便对元颂再没有任何作用了。
可元颂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在漱云君面前还要继续装出那副娇痴模样,缠着漱云君将鲜血喂给自己。
清醒着咽下鲜血的滋味并不怎么样,即使元颂在后来又喝下数杯香茗,仍是压不下口腔中不断萦绕着的铁锈味。
隐隐的呕吐感从喉咙深处传来,搅得元颂无法安睡,只能从榻上起身。说来也怪,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若在平时,漱云君定会到榻上拥自己一起入眠,可今日不知为何,直到现在,漱云君仍是不见人影。元颂赤足踩上木质地板,用一只手将将捧起硕大夜明珠,令其照亮前路,方便自己去寻找漱云君踪迹。
过腰的墨色长发与白色中衣的衣摆纠缠在一起,随着元颂的动作而轻轻摇曳着,像是被风吹起的层层浪花,卷起漂亮弧度。081没主动发出任何带着警告意味的提醒,元颂便也没想着主动去问它漱云君所在之处,只自己懵懂地摸索,只当打发这漫漫长夜。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脑中如剪影般闪过一重重昔日画面,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得过了头,怎么能把好好的炮灰做成蓝颜祸水。除去贺兰筝外,他明明没有刻意勾引过人,怎么漱云君和沈去舟都能为他付出一副真心来。
漱云君虽然心知二人没有血缘关系,却要顶着一无所知的世人艳光一一就比如贺兰筝的鄙夷,也要和自己乱了“伦理纲常”。而沈去舟呢,在失去一切记忆,又被自己拼命打压之际,仍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还要在逃命之前和自己剖白心心意。他真的这样招人喜欢吗?元颂被自己自恋的话语逗笑,却没忽略掉耳畔轻微声响。
是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声音。
漱云君绝对没这么无聊,不会放着自己一个人在榻上,而选择自己一个人在夜里下棋取乐。
是哪个无法推拒的人在拉他下棋?是贺兰筝吗?不,从贺兰筝那副脾性看,他并不像是个喜欢下棋的人。元颂微微蹙眉,举起手中的夜明珠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反正有漱云君在,就算对面是一个危险人物,自己也不会怎么样的。他为自己壮了壮胆子,一步步地靠近那正在对弈的二人身影。漱云君面朝着元颂走来的方向,元颂稍稍靠近,他便能立即发觉,正如现在这般,他遥遥一抬眸,刚好和元颂对视。竞是如死灰槁木一般的眼神。
元颂不解,漱云君对面坐的究竞是谁,若只是输了一局棋而已,漱云君定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踟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靠近,可就在他犹豫之时,却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畔,惊得元颂在瞬间睁大了眼眸。“小叔叔就是这样娇惯颂颂的吗?知晓他喜欢在夜里赤足而行,竞也不在地板上铺些绸缎,让他着凉了可如何是好?”清冽如山中清泉的声音响起,言语中意味更是冰冷。元颂不是为这人对待漱云君的语气吃惊,而是为这人的身份吃惊。…公仪崇屏,他是为沈去舟而来的吗?果然是男主,竟然能惊动公仪家族的少族长亲自前来。
不过六年未见,公仪崇屏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竞没有一上来就询问自己的修炼进度如何,还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这六年闭关,不仅让他的修为有所增长,还让他连情商也一并进修了。自家的少族长先一步开了口,元颂自然也该出声回话,只他不想回应公仪崇屏的那句所谓关心,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堂哥,好久不见。”“颂颂的年岁长了,同哥哥也生疏起来了。"公仪崇屏仍背对着元颂,执起棋来,没将目光放在元颂身上,“你的棋术是由我亲自教导的的,多年未见,不知你技法可有生疏,来我身边,好好看一看这局棋。”…哥哥,对,他之前都是唤公仪崇屏哥哥的。元颂不情不愿地挪动了步子,本想坐在漱云君身侧,却被公仪崇屏拉住臂弯,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直接落入他怀中。他双手下意识扶住公仪崇屏肩膀,手中的夜明珠落在地上,骨碌碌地不知滚到了何处。
同样是少族长,公仪崇屏生得和贺兰筝就截然不同,贺兰筝毕竞是女相,纤而美,而公仪崇屏生得却相当冷峻,剑眉压目,天生便适合做这种上位者。元颂虽六年未见公仪崇屏,和他分别时却也见过他青年模样,如今见到正式成年后的公仪崇屏面容,倒也不算太惊讶。可六年过去,元颂的容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十二岁到十八岁,刚好足够一颗花骨朵彻底盛放。
十二岁的元颂青涩、柔美,十八岁的元颂张扬、娇艳,美得让人头晕目眩。公仪崇屏强撑着的理智霎时土崩瓦解,他怔怔地看着元颂,半响都没法回神。
……哥哥,这局棋还未下完,我们叙旧的话可以过一会再说。”公仪崇屏的神志这才算是完全回笼,他留出了位置,让元颂能够坐在自己身侧。
元颂顺势坐下,顺道看着眼前这盘棋局。
公仪崇屏棋术了得,漱云君不是他对手,五手之内,漱云君定会惨败。说来也怪,自元颂到来之后,漱云君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还有刚刚那个眼神,漱云君和公仪崇屏这棋局后究竞赌了什么东西,竟能让漱云君都失了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