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玉走后,乌禾往萧怀景的院子走。
甫一抬手敲门,门就开了,手悬在空中,讪讪收回。萧怀景见到乌禾很是诧异,扬起唇角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乌禾一愣,“你为何这般问?”
他握住系在腰间的铃铛,“昨夜我去寻你,想把这枚铃铛给你看,告诉你我已复原了,没承想差点惊扰你的喜事。”昨夜?萧怀景怕不是看见她跟檀玉接吻了吧。萧怀景眼底化着抹淡淡凄凉,叹了口气,“你跟檀玉的事,我已经知晓了。”
他曾和司徒雪一样,以为这对兄妹面上温情,实则私下里感情不和,却不知私下感情到了这步。
“既然萧公子都已知晓,那我便没什么好瞒的了。"乌禾坦然道:“萧公子可曾记得,在南诏都城的时候,我曾问过你,两不离蛊。”萧怀景颔首,“记得。”
乌禾苦涩地勾起唇,“我跟檀玉便中了此蛊,而原先,我想下蛊之人,是你。”
乌禾抬眸望向他,萧怀景瞳孔骤大,惊讶万分。她继续道:“命运弄人,子虫寄生在我体内,而母虫不知为何跑到檀玉身上,一离开他我就心如刀绞,只能缠在他身侧,本来此蛊是有的解的,可就在的日,解蛊的厉蛾死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或许离不开囹图山了,你还有别的办法能阻止这场战争吗?”
“厉蛾。"萧怀景喃喃,思索片刻,他眸光一闪,“我曾听师父讲过,就藏在济世门的药阁里,你随我去,我替你解蛊。”乌禾警惕问:“我能信你吗?”
“子虫离开母虫就会爆体而亡,我要一个死人和亲有何用,况且,我也不想让你死,乌禾姑娘说,蛊原本是要下给我,那么此事也是由我引起,我也得负责任。”
他目光如炬,真诚道。
“可是,济世门路途遥远,我还没出囹圄山,兴许就死了。”萧怀景笑了笑,“乌禾姑娘忘了我的医术出自名闻天下的济世门了吗?制作缓解蛊虫发作的药,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他握住乌禾的肩,“三日之内我会把药送到你手中,第三日晚,我们离开,水路不能走,有士兵把守,我跟师妹这些日子在囹圄山找到一条废弃的密道通往外界,我先把地图给你,为掩人耳目,届时我先在山外等你。”他环望四周,把袖中的地图交给她。
乌禾握着地图,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她数着窗外飘进来的叶子,落下来一片,走,落下来两片,不走,落下来三片,走。
如此顺下去。
檀玉从身后抱住她,乌禾心脏陡然一颤,怒骂他:“你走路怎么没声,跟鬼一样。”
檀玉握住她的手,眼眸弯了弯,“你数叶子做什么?”乌禾随口道:“无聊,数着玩的。”
“是吗?”
他笑意酥麻,可喷在她脖颈上的气息冷极了。少年吻了吻她的肌肤,呢喃道:“你无聊,那我陪你玩如何?”“不要。“乌禾偏了偏脖子,把他推开,“好痒,你不要亲我了。”他望着她脖子上蔓延开的血红,他张唇,在上面咬了一口。力道不重,也不轻,乌禾拧起眉头,“你做什么!”檀玉眼睫微垂,望着上面浅浅的牙印,摩挲她炽热的温度。笑着道:“阿禾,你要是离开我,我就拧断你的脖子。”乌禾指尖僵硬,枯黄的叶子轻飘飘落下,像只死了的蝴蝶。后来叶子都被琥珀和琉璃打扫走了,走与不走,都乱了。待第三日,月亮照常升起。
乌禾徘徊良久,卷起包袱,还是决定走。
檀玉已经疯了。
他似乎厌恶极了这个世界,厌恶这世上的所有人,除了她,可他本就阴晴不定,她不确定明日他会不会也厌恶她,毕竞他从前就厌极了她,想将她剥皮吃肉。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留在这跟一个疯子过一辈子。更不能不顾南诏的子民,安居在这里。
她还得去找楚乌涯,他如今处境四面受敌,他是她的弟弟,她抛不下他。她举着火把,密道寒冷潮湿,常年封闭充斥着一股霉味,像腐烂的植物,以及隐隐约约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脚下爬过无数只甲虫,她捂住嘴,吓了一跳。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步伐快了许多。
走了太久的路,额头后背沁出薄薄的汗,有些热,直到一股凉风吹来,扬起额前的发丝。
乌禾一喜,有风,证明快到出口了。
果不其然一面石门出现在密道尽头,门缝透着淡淡月光,划在潮湿的地面,像割开一道口子。
按照萧怀景的指令,她扭动门上凸出的石麒麟。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像怪物咀嚼着食物,牙齿咯吱咯吱响,石门缓缓上升,一束月光扑在她的裙摆上,一点点往上蔓延,外面风声呼啸,彻骨的寒冷,吹进来扑腾她的裙摆和袖子。
乌禾气喘吁吁,虚脱地笑了笑。
月光蔓延到眼睛时,嘴角笑意僵住,瞳孔放大,仿佛有无数血液往里涌,肿胀得快要爆裂。
黑黔的高山耸立,今夜的天没有一颗星辰。少年鹄立低矮的野草丛中,身影清隽,群青的衣袂与夜色快要相融。面容冷淡,被月照得苍白毫无血色。
他缓缓抬眼,像等到猎物,极黑没有亮光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乌禾想起话本里吃人的白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