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就知道打架,一点脑子也没有,活该被人哄得团团转,蠢货!“方姑姑声音骤然拔高,破口大骂。
吕恒真平静看着两人离开,半晌之后才目不斜视地朝着吕好问的院子走去。大厅内,赵端揣着手,和颜悦色地看着边上坐立不安的孙昭远。“孙留守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先一步问道。孙昭远疑神疑鬼地盯着面前稚嫩的小娘子,一边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扮猪吃老虎,一边又想着也许是有人教的呢,不然如此复杂的计划,怎么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完成了。
一一吕家先一步投降不奇怪,但目前公主所做的每一步都让人摸不清头脑。赵端等着他开口,也不催,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孙昭远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娘子有如此好的耐心,又有可能是自己有求于人,心生焦灼,最后忍不住开口:“天寒地冻,公主为何不请赵统制入城休息。““赵统制喜欢待在外面。“赵端认真说道。孙昭远一个字都不信,外面这么冷,谁会喜欢待在外面。赵端强调道:"真的,您就是亲自去问,他也是这么说的。”一一你别说外面的士兵了,就是被赵端压着不许捣乱的岳飞也跃跃欲试要去城外住呢。
“公主打算何时去祭祖?"孙昭远试探问道。赵端心平气和笑说着:“看孙留守如何处理了,沿途的盗匪,祭祖的物件,总是要一一备下的,现在大雪初停,确实也该考虑起来了。”孙昭远见她不急不缓的样子,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那可要抓紧时间了,不然公主要赶不回去过年了。”
“那就有劳孙留守费心了。“赵端还是点头,态度四平八稳,“若是有需要我配合的,只管来人找。”
公主的态度实在太过镇定了,让人恍惚以为那日雪地上的若有若无的挑衅是自己多日没睡好的错觉。
孙昭远沉默坐着,他今日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件小事的,原是今天一大早,几个汴京的商人突然上门说想要回汴京。
按道理这事也很正常,洛阳现在的东西也不多,基本上都是买点水果糕点外加一些酒水回去,大白菜也颇为畅销,这些东西都颇为娇贵,要赶在天冷下雪前赶紧启程。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里。
“路上的盗匪实在是多啊。"王大官人犹豫不决,“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听说还会丧命呢,大家犹豫了好久,这才不得不想要麻烦您呢。”孙昭远了然,这是想要让洛阳去剿匪呢。
道理孙昭远也都懂,但,现实是衙门没钱没粮,抽不出一点人手来。“公主不是拿了很多粮食嘛。“王大官人提醒着,“那赵统制可是杀过金贼的,区区几个毛贼肯定是手到擒来啊。”
孙昭远看着面前突然拜访的商人,皮笑肉不笑讥笑道:“倒是对公主格外推崇。”
王大官人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摸着脑袋憨笑着:“我们这些商人啊,谁给我们好日子,我们就听谁的,孙留守真该来我们汴京看看。”孙昭远听了太多关于汴京的事情,明知这事有诈,但还是不可抑制地被打动了,不知不觉就晃到公主院子前,然后被方姑姑热情请了进来。赵端看着屋外被大雪霜后蔫哒哒的树木,树叶摇散,方姑姑正带人裹上稻草,还把树枝上的霜雪打落。
“洛阳的冬日真冷啊,瞧着又要下雪了,可别把他们都冻死了。“方姑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长这么大也不容易,怪可惜的。”“这些稻草可真不好卖,跑了好几个地方呢。"仆从抱怨着,“外面的地也真滑,怎么也不跟汴京一样打扫干净,差点摔了。”“洛阳的百姓到现在连稻草都买不起呢。"孙昭远盯着小童抱着稻草飞快跑动的背影,苦笑着,“城内粮食居高不下。”“汴京普通的粮食已经是三百文一石了。“赵端收回视线,意味深长说道,“没有商人敢在衙门的眼皮子底下,掐着百姓吃饭这回事。”孙昭远扭头,认真看着面前的公主:“是因为有公主坐镇汴京。”赵端弯了弯眉眼:“是衙门本就有一颗为百姓的心。”孙昭远沉默。
“就像孙留守一般。“赵端含笑看着孙昭远,足够和风细雨,就像阴沉冬日时摇曳的树叶,清脆间让人恍惚见到了日光。孙昭远叹气,最后抹了一把脸,无奈苦笑:“公主怎么还打趣人。”赵端真诚说道:“可洛阳的百姓还是很感谢你的,翟进守渑池、翟兴守伊阳、姚庆守偃师,至少如今这些城内还是安全的,可见您想要保卫洛阳的心是真心的。”
“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孙昭远低声收到,“郑州、荥阳、巩义无力顾及,沿路的土匪还未剿灭,百姓至今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今年的粮食毁坏过半,城内人心不稳,可河对岸的金军却开始蠢蠢欲动。”赵端这几日是打听过孙昭远的事迹,这位河南尹、西京留守、西道都总管,眉州眉山人,元祐间进士,一直在各地基层历练,算是实干家,若是没发生靖康之事,毫无背景的他大概要和宗泽一般继续在基层打转,最后平安致仕。他能力出众,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不仅要面对金军,还要面对盘踞洛阳多年的世家。所以他需要一面大旗,但他又生怕这面大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赌不起,也不敢赌,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的,毫无背景的大宋官吏,他的选择一直都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