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五十六章
杀人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就比如说现在的嬴成蟜,他不得不双膝一齐用上,借助体重与腰力才能把身下已经濒死的敌骑给按住。
嫪毐为了杀他的确是下足了本钱,这批骑兵的披甲率很是不低,导致他想补刀只能从脖子来。
但赢成蟜还是内心庆幸,得亏此时铁产量不高,哪怕是精锐所配给的甲胄防御区间也只是肩部到大腿。
要是换做宋辽时期的步人甲,那就真是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铁皮罐子,他现在所持的锐器根本破不了防,非得上钝器不可。尽管嬴成蟜此时的身体还未完全长成,力量不足,但他所制伏的敌骑本就是受伤落单者,激烈的挣扎更快地抽干了他的气力,最终只剩下宛如野兽的粗喘因为扮做盗匪,所以也无兜黎,嬴成蟜一手抓住其人头巾,一手将刀刃贴上了被泥涂得黑黔黟的脖颈。
然后双手同时发力,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信陵君的自用刀端的是锋利无比,刀背贴地更是忠实地将所有动静都传递到手中。
嬴成蟜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轻松地划破皮肤、肌肉、筋络,然后有了轻微的阻碍,大抵是喉骨。
但也没费多大力气就迅速破开,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做出这一套动作的嬴成蟜甚至感觉到无比畅快。
直到温热的血液溅在了脸上。
血液是温热腥气的,但对嬴成蟜而言却不啻于冰凉冷冽的白水泼到了他因厮杀而发热的脑袋上。
宛如将烧红的刀刃进行水淬,有可能得到一把神兵,但更大的可能是变成残次品。
视、听、味、嗅、触为人之五觉,对人的个体认知和情绪调节起关键作用。在鼻子闻到同类的血腥气时,身体就已经在提醒他逃跑,远离这个是非地。嬴成蟜拒绝了。
所以当此时五感齐聚,反应,亦或者说是报复就来得更加凶猛,嬴成蟜顿感大脑一片空白,不止是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丧失,就连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模糊。
仿佛过了好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主君,主君,我们该往后撤了!这里快守不住了!”在防线被突破后,两军搅在一处,弩具的效用被大幅削弱,人数劣势凸显,防线崩坏得很快。
嬴成蟜顺着暗红色的手腕往上看,发现来人是梁茂的一个徒弟,叫马舟来着。
因为是自己人,所以嬴成蟜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拼命转动着仿佛黏在眼眶中的眼珠打量四周。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师傅反复教授他的为将准则,早已铭刻进他的心中。
只是这一看又难免陷入怔忡中。
嬴成蟜见到一名胸腔凹陷大半的伤卒正在竭尽全力用双手推着身上压着的马尸,但无济于事。
毕竟与马相比,人的体型还是能称作小的,悬殊的体重差距远非肾上腺素可以补足。
也无人去帮他,因为被撞断的枪杆有一大截插入了他的大腿中,以时下的医疗条件,就算救回来了也很难逃脱感染所引发的并发症。人都是利己的,在这个随时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除却父子兄弟,没人会压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几乎必死的人。
于是在越来越弱的呻吟求救声中,从马首流出的血与人胸腔流出的血渐渐汇聚到一处,难分彼此。
嬴成蟜有些想吐,更后悔当初师傅带他去练胆时悄悄偷了懒。在最需要他这个主君凝聚鼓舞士气的时候,他的腿却软得如同面条一般。但名为现实与生活的铁锤可不会惯着任何人,它只会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
扛住了更结实,扛不住只有死。
背部传来的强烈痛感唤醒了嬴成蟜。
却是马舟为了护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抛了出去,自己持剑上前迎敌。在生与死的交际,肾上腺素开始极速分泌,连嬴成蟜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已经握着刀蹿了出去。
一脚踢中其中一人的胫骨,促使其人受痛曲膝,然后仗着自己身高尚矮,步小灵活,迅速绕后,在小腿背面划了一刀,刀尖逆势上挑,直抵腰侧。甫一接触便觉有戏,这是个没着甲的!
腰腹处肉嫩,嬴成蟜觉得自己的刀好似捅入了一块水豆腐,虚虚地有些不受力,但梁茂对他的的训练的成果于此时全然展现,他本能地用惯用手把刀一拉,然后再一搅,大量的内出血使得这名敌骑连痛呼都是戛然而止。因为有嬴成蟜重新加入战场,摆脱了一打二局面的马舟很快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只是看着流了一地的脏器情不自禁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缓解惊骇。到底是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在富贵窝里长大,导致初次接阵后的表现令人有些没法看,可缓过神后那狠劲真是和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紧接着便挨了嬴成蟜一掌:“愣着干什么!跟我走!”甘罗原本是在嬴成蟜身侧的,可在对方不计代价地用两次集体冲锋破除了结成的枪阵后,亲身体会到何为兵荒马乱的甘罗就与自己的主君断了联系,他只能带着身边人且战且退。
他年岁与嬴成蟜相仿,因此成了重要攻击目标,不到一炷香时间,竞是只剩得三五人。
“退,往婚车那边退!"甘罗声嘶力竭地喊着。正式接战之后,新卒与老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