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七十一章
绛珠远远望见姬怜的身影时,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见姬怜披头散发,如游魂般拖着脚步而来,面色惨白似雪,双眸空洞无神。偏偏唇上朱红刺目,唇角还残留着猩红血痕,月白袍襟前更是溅着点点红梅乍一看像是血迹。
绛珠细观之下,更见姬怜眼睑红肿如桃,分明是痛哭过的痕迹,手里紧紧地攥着墨玉簪。
他慌忙从马车取出披风与幂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他关切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伤?”
姬怜呢喃一声,怔怔低头,望着襟前血迹忽而轻笑,“这不是我的血迹,是谢廷玉的。”
绛珠震惊之下,又带丝疑惑,“那谢大人受伤了?”“她确实是受伤了,不过是我弄的。"幂篱下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咬伤了她的手,可她也伤透了我的心。手上的伤涂药便好,可心里的伤,我又该找谁医治?”
姬怜指腹滑过衣襟上的血迹,忽然惨笑,“我的伤不会好了,因为她不要我了。”
绛珠呆立原地,看着姬怜步履蹒跚地登上马车。那单薄的背影摇摇欲坠,宛如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枯叶,随时都会随风而逝。姬怜无力地倚在车壁上,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的沉闷声响。他轻轻挑开车帘,那方依然高悬红绸的朱漆匾额在视线中渐渐远去。今晨他特意早起梳妆,为的不过是让她多看一眼。这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啊,怎就成了诀别之时?姬怜低垂着眼帘,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指尖。指腹上沾染着斑驳血迹,连指缝里都残留着暗红。恍惚间,方才争执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方才,他是不是咬得太狠了?谢廷玉掌心鲜血淋漓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该有多疼?可那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似的。若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她日后每每看到这疤痕,便会想起是他狠心所伤,岂不是要更加厌弃他了?
姬怜难过得抱膝而坐,将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宫门内。
绛珠望着姬怜虚浮踉跄地踏入婆娑阁,心下已隐约猜到可能是与谢大人起了争执。
方随入内,却见姬怜蓦然回首,那双空洞无光的眸子直直望来,“给我寻一把剪刀来。”
这话惊得绛珠浑身一颤。
“殿下,真、真的要一把剪刀?”
姬怜默然颔首,转身向内室走去。
绛珠心乱如麻。虽说是争执,总不至于闹到要寻短见?可又怕殿下真做出什么傻事。只得先奉茶递水,待姬怜稍平静些,他才战战兢兢问道:“殿下要剪刀是作何用?”
姬怜只是仰起那张泪痕斑驳的脸,顶着一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嘶声道:“让你取来便是。"说罢再不言语。
这绛珠哪敢真的取?怕取来等他一个不注意,就血溅婆娑阁了。但姬怜的命令,他又不敢不遵从。
万般为难之下,绛珠又是支支吾吾好一会,这才磨磨蹭蹭地出去寻一把剪刀。他对宫侍们吩咐道:“去找把不锋利的,最好是锈钝了的小剪刀。”一听这话,宫侍们顿时有些迷惑,发问:“真要这样的剪刀?绛哥哥,钝剪刀可不好找啊。”
绛珠严肃道:“就要这样的。越小越好,最好是连布料都剪不动的那种。”宫侍们面面相觑之下,虽满腹疑惑,还是领命而去。良久,一把锈迹斑斑,开合都费劲的绣花剪呈到姬怜面前。这剪刀莫说是伤人,怕是连剪纸都困难。
绛珠提心吊胆地守在一旁。他看姬怜盯着掌中锈剪良久,忽而缓缓起身,径直走向角落的檀木箱。翻找片刻后,竟取出一整套素白寝衣。他顿时恍然,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原来殿下是要清理与谢大人有关的旧物。
绛珠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不过是一段情了后的寻常举动罢了。只要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都好说。
姬怜指尖颤抖地抚过袖口内侧那个小小的谢字绣纹,忽然崩溃般地鸣咽出声。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接连滚落在素白寝衣上,浸湿了大片肩头。他踉跄着跪倒在箱箧旁,衣摆如凋零的花瓣散落一地。将寝衣紧紧捂在脸上,那熟悉的熏香气息让他哭得浑身发颤。他不舍得剪。
他根本就不舍得毁掉这件他曾经一针一线绣好的寝衣。姬怜抽噎着自语:“我与谢廷玉相识数月,哪里称得上什么情人?她有赠我何物?玉佩?簪子?什么都没有!我送的玉梳已沉湖底,如今就只剩这件她穿过的衣裳了。”
他攥紧手中的寝衣,原来她们之间的羁绊浅薄得就剩一件衣衫吗?午后细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浮动的尘埃中织就缕缕金线。光影交错间,姬怜抬起眼,白皙的肌肤下,眼尾那抹红痕格外醒目。眼波濡湿如浸在水里,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悬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颤巍巍的,似坠未坠。“你把这件寝衣拿去烧了吧。"姬怜轻声道。既然他无法狠下心来,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旁人来做吧。
绛珠可不敢真的拿去烧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姬怜有多么不舍这件衣衫。绛珠默不作声地退至殿外,故意大敞着殿门,又将火盆置于显眼的,里头的人能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他就抱着那件寝衣,望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