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愿者上钩（九）

“你担心我。”

闵霞等着他回应，等着他不明白好再作进一步解释，结果等来这么句话。她的大脑皮层瞬间展开了，如果现在掀开头盖骨，绝对会看到一颗果冻般Q弹光滑的脑仁，最先进的除皱针也达不到如此平整的效果。这短短的四个字乘着池水从左耳朵流进去，再从右耳朵流出来，比红牛冲浪宣传片更酣畅淋漓。不是，这是重点吗？

她百感交集，情绪沿着神经层层传递，最终体现到脸上时，只是张了张嘴，吐出几个颤颤巍巍的气泡，从头顶飘过，看起来像串省略号。算了，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有个不会说话的设定，节省了很多思考回复内容的脑力。比如现在,她只需要闭嘴，什么都不必讲。相较于之前的激烈抗拒，她此刻的状态完全称得上友好。萨缪直接把这种反应归类为"认同"。

他发现小珍珠喜欢吐泡泡。

人鱼没这种传统，不过在她这里，吐泡泡似乎常常用来表达与积极、兴奋相关的情绪。

他视线移向她头顶炸开的气泡，跟着吐了串一模一样的。闵霞真是没招了。

此种行为让她暗暗揣测起他的真实年龄。

虽然看上去接近人类青年时期，但没准在人鱼的种群里还很年轻，是个小孩？毕竞根据前世的印象，人鱼总是跟美丽与长生不老挂钩。这样一来，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在拥有高等智慧的情况下还这么幼稚，且为了她这个陌生人，放弃了生物自保的本能。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天真的吗？在还没被世俗污染时，大多无知却勇敢，纯粹又热烈。

所以他其实是个只有块头比较大的单纯小人鱼？就像人类中那些一米八的小学生，不能用固有思维判断。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的心态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慈爱。

是姐连累你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冲这份义气，我一定想办法把咱们姐弟俩弄出去，哪怕自己出不去，也要让你回到海里。

闵霞心里的小人握拳发誓，抑郁抱怨什么的扔到以后再说，她现在肩负着两个人……一人一鱼的未来，必须坚强，保护他免遭科研所毒手。她执着地把萨缪挡在水池角落，手指在周围画了个圈，指指圈外，用力摇头，意思是让他近期不要乱游，降低存在感，掩饰一下背后的状态，省得惹人注忌。

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无形的圈，萨缪顺从地背靠池壁，尝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地卷起长尾，完全收拢在她划出的范围里，连坚硬的尾鳍都摆了进去，没越界分毫。

…倒也不必这么严谨。

她瞧着他挤在池壁夹角停着不动，立刻退开些，重新画个范围，又指了指，想示意他自然点。

他懂了，是让他在这个圈里不许出来，她要待在圈外。人鱼从来没有雌性保护雄性的概念，雄性是战士，是盾，为了伴侣和后代的安全，他们要排除领地内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不厌其烦地巡逻，战斗。如果不幸遇到不可战胜的对手，他们的身体便是阻截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可以牺牲，绝不后退，懦弱者的基因无法传承。

所以，雌性强调活动范围的含义，只能是为了划分领地。因为消耗更大，她们的要求向来很多，但这是应该的，很少有雄性会拒绝。他也不例外。

何况他根本不想拒绝，十分乐意见到她如此。认可他才会对他有需求，不然雌性只会表现得冷漠而富有攻击性。提出的需求越多，意味着关系越亲密。

小珍珠这么做，一定是需要更大的领地，这样很对。池子太狭窄了，水里还有股怪味，她的皮肤那么薄，理应用最纯净的海水浸润。可惜这里离大海有点远，不过他会想办法的。“珍珠的，"他指着外围，然后指自己的位置，“萨缪的。”舒适的位置当然要给小珍珠，他无所谓。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刚刚的表述里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闵霞急得要揪头发，手差点嬉到时，忽然想起现在的头发是有痛觉的，赶紧刹住。来回游了两趟，发现他真的一点儿也没移动的意思，惊讶之余也很懊恼。得尽快找个合理的时机"学会"说话，或者寻求更高效的沟通方式。也不清楚是不是有觉得她不会说话，为了方便理解的原因在，萨缪使用的词汇一直很简单，除了高频出现的“珍珠”，基本没别的了。其实你可以多说几句的，我听得懂。

她默默叹气，不会手语，这种复杂又没办法通过普通的肢体语言表达，暂时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先前的火拼将室内设施损毁大半，除了原本安置萨缪的池子彻底沦为废墟，各种仪器、监控探头都变成了碎片渣滓被后勤清扫回收。最远处天花板上仅存的一个摄像头斜对着水池，拍摄范围勉强能覆盖到池中三分之二的面积，恰巧包括他们所在的位置。简玉认为这个"恰巧”是先辈英灵对她的庇佑。为了不再刺激到人鱼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她见好就收，及时带着团队撤离到中控室进行幕后监视。

理性让她从没奢望能够立即推动研究进程，但现在，监控画面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她正看着人鱼在非战斗状态下的交互行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