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散的玄奥线条。

他在“翻浪”。

雄性人鱼取悦伴侣的方式有很多，舞蹈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开始之前，都会上浮到浅海区，通过翻浪挤压水体，使其朝不同方向以不同速度流动，制造出类似棱镜的色散效果。一旦有光线照射，白色的复合光将被分解出更多颜色。这相当于搭建舞台，雄性人鱼起舞时，多色光晕能让他们身体看起来更加鲜艳，以吸引雌性注意。

过去，萨缪练习了无数遍翻浪，这个技巧对他的重要性远超其他雄性人鱼。如今运用起来，他能在展示身姿的同时熟练地改变每次翻浪的角度。闵霞不自觉张大了嘴，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幕一一层层水流中心，纯白的人鱼体表映着七色虹光，腾转间不断变幻，像是颗切割精良的宝石，绚烂夺目，出尘脱俗的美丽在浓墨重彩下蜕变得摄人心魄。她看得两眼发直，和无数传说中受到蛊惑的渔民水手一样，情不自禁将手伸进水流中去。

哪怕面前其实是高速运作的锯片，她也想不起来躲闪。托住她的手，萨缪带着她旋了个身，音调唱歌似的：“好看吗？”她的欣赏让他有些得意，被伴侣认可的滋味美妙得胜过杀死十个挑战者。她猛点头。

“只看我，珍珠，以后只看我。"他执着地索要承诺。她再点头。

他的小珍珠，他的伴侣，他的雌性。

萨缪表情一点点和缓，耳鳍柔顺地倒伏下去，边缘泛着渐变的粉。是吃醋了吧，因为她对那个实习生比较友善？小孩子果然总为“跟谁最好”的结论争抢，这种幼稚得可爱的举动放到随时会大开杀戒的生物身上就很惊悚了唉，大家既是拜把子姐弟又是患难盟友，她作为成熟的大人多迁就些吧。他们现在是卧薪尝胆，要低调发育。

好在他已经不生气了，还挺容易哄的。

隐晦地瞥了池外的实习生一眼，见人仍然瘫在地上，胸腔微微起伏，又立刻收回视线。

没死就行。

心里为此感到轻松时，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水里泡得太久，道德被稀释了。迟了一步的简玉从走廊里奔来，错过人鱼惊艳的求爱场面，只看到倾倒的梯子旁不省人事的实习生，又看了看正在渗水的玻璃池壁，再看看池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悠闲浮动的一人一鱼，太阳穴突突直跳。挥手叫人抬走了实习生救治，简玉上前查看推车上的鱼肉，并没发现问题。摄像头里最后的画面是人鱼在实习生给霞喂食时暴起袭击，按照动物界里普遍存在的习性，是否因为对进食顺序有异议，才惹出了争端?凭借多年的学术素养，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拟定了大致方案。没有参考的情况下，简玉的策略就是提出猜想，验证猜想，根据结果选择采纳或排除。

不过最紧要的事是尽快清空水池，否则继火拼后，场馆又要被水淹，科研所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重大损失，她不想因为些无谓的事被审查问责，浪费时间听从指挥离开的闵霞快要习惯被当成金鱼在各个缸之间捞来捞去了。事实上，有萨缪作伴，转移的过程反而不那么难受了，期间没有一个负责押运的员工用那种油腻的眼神打量她，头一个比一个低，生怕引起旁边的人鱼注忌。

瞧这帮人战战兢兢的模样，知道萨缪绝对是一战成名，威震科研所了。她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从心惊胆战转变为与有荣焉，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小人得志。

更意外的是，他俩被直接运到室外，送回了海里。虽然只是一小片被严密围守住的近岸浅海，但比起待在科研所的大厅里给人360°无死角参观，这样显然自在得多。简玉不可能这么好心，大概是怕继续把萨缪关在室内，会拆了整座科研所？要不是命还捏在这疯女人手里，她完全乐见其成。萨缪没思考这么多。

他的想法很简单，照顾好小珍珠是最重要的使命。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这么多年过去，人类一点也没变，傲慢而脆弱，只需要些小小的震慑，他们的底线会变得和海绵一样富有弹性。

同时送到的还有新切的鱼肉，这次没人来喂，那个在抓阄中不幸中签的员工放下托盘倒退几步，撒腿就跑。

不过前者想多了，萨缪看都没看过去一眼。没了讨厌的人类打扰，他有重大仪式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