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就很痛。能阻断溶解的方式有且仅有一种,但那和小珍珠的愿望相悖。可是,送她回家是他能为她完成的最后一个愿望。
比较起来,只能违背现在的请求了。
闵霞从他脸上看出了为难和挣扎,立刻意识到有出路:“你知道解除的方法,对不对?”
服从完全源自本能,尽管萨缪不想说,还是应了一声。“是什么?"她追问。
……爱我。”
他落寞地垂下头:“这是你的特权。”
她怔住:“就这样?”
“就这样。"他觉得她的措辞有些奇怪,但仍然诚实地答道。“我……我是爱你的。“闵霞此时的表情太过复杂,以至于看不出到底是种什么情绪:“我想回家,不是因为不爱你。”“可珍珠不想做我的伴侣,从来不想。“萨缪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珍珠说我们是"′姐弟',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爱吗?人类的……亲情?”“不是。“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萨缪有些茫然。
“对不起。"她咬字极重:“我说谎了。”“我……”
闵霞稍微停顿:“我有个秘密。”
“你知道人类把思维与意识称作灵魂吗?我的′灵魂',不是诞生于简玉的实验室,而是来自陆地上的一个普通人类。我的名字是′闵霞',由人类父母所生,意外死亡,灵魂进入了这个叫做"霞'的实验体的身体。”“我一直装作不会说话,怕被发现不属于这里。”“发现爱你之前,我太想回家了。”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产生感情的,但我自认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结束。我知道一旦放任自己爱你,就会想和你在一起,想带你回家。”“这很自私,会让你因此冒险暴露在更多人类的视野里,会引来觊觎,甚至会毁灭你和你的种群。”
“所以在做出更自私的事之前,在将你置于险地之前,我骗了你,也骗我自己。”
她眨眼,流出重生以来的第一滴眼泪:“我找了姐弟当借口,以为隐藏真正的感情能保护你。因为除了回家,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关心的。”“不做你的伴侣,不是不想,是不能,不敢。”“所以,不管承不承认,我已经爱上你了。”他倏地抬头,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出诚实与谎言不同的迹象。人类是天生的骗子,小珍珠骗了他那么久。人鱼能够通过嗅觉闻到心情转换时改变的激素,也能够借助听觉分辨言谈间声纹的异常波动,可这样的感知在小珍珠身上从来不起作用,他的注意力总是被她的喜悦或是忧愁分散。因前者满足,又因后者焦急,她总能让他冲动而盲目他不知道她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可是她哭了。
小珍珠哭了。
人类的眼泪会是假的吗?
会的吧。人类说假话,演戏,制造各种各样的赝品,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可就算是假的眼泪,他还是痛得厉害,比溶解更痛。萨缪伸手,那滴眼泪没有和海水一样,随着心意飞上指尖。他操纵不了她的眼泪。
小珍珠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是真的一-她不属于海洋。闵霞抓住他的手:“我明白,你不信,要我怎么证明?”“没关系。"他说,“珍珠,没关系。”
“你应该回陆地上去。”
“不爱我也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她用力挤进他怀里,想要渡去一点体温:“如果爱你能救你,就快点好起来啊。”
“别哭。"“萨缪只能用手擦掉眼泪。
“你不信是不是?”
闵霞吸了口气,对准他的唇狠狠亲下去。
她没接过吻,只有各种旁观旁听来的理论,而现在连这些理论也忘了,只勉强记得要嘴唇碰嘴唇,舌头贴舌头。
这个不唯美也不浪漫的吻泡在眼泪里,咸涩得发苦,在她用力钻开他的唇缝时,多了腥甜。
他的牙齿内外两排,比指甲还要锋利,划破了她的舌尖。萨缪瞳孔巨震,拉开她,往后躲。
“这是人类的求偶方式……不,是人类求偶成功后的亲热方式,姐弟不可以,其他关系都不可以,只有伴侣可以。”闵霞扒着他肩膀追着凑上去:“人类结为伴侣需要结婚,我想和你结婚,我想的!”回答她的是一声绵长的、轻到几乎听不出的叹息。指根有蹼的手托在她脑后,尖而薄的舌舔过细小伤口,卷走了混着唾液的淡红血丝。
“珍珠,"他小心翼翼地啄吻她磕破的唇瓣,“你尝起来很苦。人类的爱,是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