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伏在地上的百官,缓缓抬手:“都起来吧。该奏事的奏事,该理事的理事。这大明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早朝后,文华殿。
朱标换下朝服,一身青灰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有几分君王气度了。
马天手里把玩着个黄铜罗盘:“太子殿下瞧这机芯,用十二齿轮传动,我试着加了个游丝,走时更准了朱标拿起罗盘细看:“格物之道,原就该这般精益求精。孤越发看好格物院了,只是这生员选拔,还需再斟酌。”
“殿下,依臣之见,国子监的生员固然饱读诗书,可格物院要的不是只会引经据典的儒生。”马天早有准备,身子微微前倾,“江南有个铜匠,能熔铁铸镜,照人毫发毕现;关中有个农夫,改良了水车,灌溉能省三成人力。这些人未必识得多少字,可手上的功夫,比国子监那些先生扎实多了。”
朱标边听,边缓缓点头:“孤也正有此意。格物院要的是能造车、能锻铁、能观星象的实才,不一定从国子监来。呵呵,这院里的事,旁人未必上心,舅舅,孤意让你做这第一任院长,如何?”马天握着罗盘的手一顿,没想朱标竟直接委以院长之职。
格物院若是能迅猛发展,那自己就能利用格物院,积累自己的势力。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喜色:“臣谢殿下信任!定不负所托。”
朱标见他应得爽快,也跟着松了口气。
马天是舅舅,性子直爽却不迂腐,由他主持格物院,既能避开文官集团的掣肘,又能真正把心思用在实处。
“经费从户部里拨,人手你尽管调,”他补充道,“只是有一条,凡入格物院者,须立誓不将技艺私传外邦,违者以通敌论处。”
“臣记下了。”马天应得干脆。
正事说完,朱标端起茶盏时随口问道:“朱英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前儿母后还念叨,说他久不来宫里。”
“那小子如今可忙了。跟着刘三吾先生读书,先生夸他悟性高。”马天顿了顿,“哦对了,还交了个国子监的朋友,一起谈天说地的。”
朱标沉吟着点头:“回头你带他进宫来,免得母后念叨。”
“成。”马天应着,心想,是你自己念叨吧。
济安堂。
前厅里,三个郎中正围着药案忙碌,他们是从广济医署调过来的。
“张郎中,这帖治风寒的方子,麻黄是不是该减一钱?”一个年轻些的郎中举着药方子。
被称作张郎中的老者头也没抬:“城南李大户家的小子体壮,麻黄不减,再加片生姜引经。”后院却静得多。
朱英刚把晾晒的金银花收进竹匾,抬眼看到杨士奇带着一个少年进来。
“小郎中,又来打扰你了。”杨士奇笑着上前
他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青布儒衫,看着有些拘谨。
朱英放下竹匾,脸上露出些笑意。
他虽才九岁,眉眼间却透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杨大哥快进来,刚晾好的新茶,准备煮呢。”“这位是夏原吉,字维喆。”杨士奇拉着少年走到石桌旁,“昨儿跟你说过的,前几日吃坏了肚子,喝了你配的药才好利索。”
夏原吉连忙放下布包,对着朱英拱手:“多谢小郎中的药。昨日傍晚喝了一碗,夜里就不疼了,今早特意来道谢。”
“举手之劳,夏兄太客气了。”朱英摆摆手。
他转身从屋里拎出个茶炉,开始煮茶。
杨士奇在石凳上坐下:“维喆你是不知道,这小郎中也好算术,厉害着呢。”
“杨大哥过誉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翻书。”朱英把茶汤倒进三个粗瓷碗里,推到两人面前。夏原吉端起茶碗的手顿了顿,眼睛倏地亮起来。
他望着朱英,语气里满是惊喜:“小郎中也喜欢算术?”
在国子监,同窗们不是埋首经史,就是谈论策论,他捧着本《九章算术》看,总被人笑是“不务正业”,此刻听见“算术”二字,像是找到了同道
朱英刚抿了口茶,笑着点头:“近来在读《九章算术》,尤其爱“方田’“粟米’两篇,越读越觉得有意思。”
“真的?”夏原吉激动得往前凑了凑,“我也最爱《九章》!只是国子监里没人跟我探讨,那些先生总说算术是“末技’。”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张纸,上面画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前日我在城外见着块田,形状古怪,想算它的面积,用“割补法’试了几次都不对,小郎中可有办法?
朱英接过纸,指尖点在图形边缘:“这是个五边形吧?可以从一个顶点引两条对角线,分成三个三角形。”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快速勾勒。
夏原吉凑近了些,眼睛瞪得圆圆的:“我之前分的是两个梯形,难怪总算不对!那这三角形的底是五丈,高是三丈,面积该是七丈五?”
“正是。”朱英点头,炭笔在纸上写出算式。
杨士奇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头挨着头算得入神,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黄昏,马天从宫里头回来。
看见朱英站在门口送客,杨士奇和一个陌生少年并肩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