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却是隐患。
北元的人盯着,淮西的人盯着,甚至宫里那些藏着心思的人,都等着借这个名字掀起风浪。朱英认祖归宗之日,怕不是荣宠加身,而是祸端临门。
“就像佛前的灯,亮得太明,容易引飞蛾。”姚广孝补充了一句。
徐妙云端起茶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微风吹过,竹影在石桌上晃了晃。
徐妙云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极:“大师,有些事,我没跟殿下说,却先做了。”
方才眉宇间的忧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郑重。
像是农人藏起了过冬的种子,既怕被人窥见,又暗自笃定这颗种子能破土而出。
姚广孝捻着菩提子的手停在半空。
徐妙云没抬头,只是继续低声说着。
声音很轻很轻,有时是几个含混的地名,有时是几句模糊的人名,偶尔提到“密信”之类的字眼,也都一带而过。
可就是这些零碎的片段,让姚广孝眼底的平静一点点裂开。
他起初只是微微挑眉,随即是双眼瞪大,到后来,那串被他盘了十年的菩提子,竟在掌心略出了红痕。等徐妙云的声音彻底停住,姚广孝才缓缓松开手,对着她深深一揖:“老衲佩服。”
这四个字说得极沉,不似寻常的客套。
他原知这位王妃聪慧通透,却没料到她竞有这般雷霆手段。
于无声处布棋,在所有人都盯着明面上的风浪时,早已悄悄为燕王铺好了暗路。
徐妙云这才抬起头,笑道:“这些事,现在要告诉殿下吗?”
她知道朱棣的性子,看似粗疏,实则心细如发,她怕自己这般“擅作主张”,会让他觉得被瞒着。姚广孝直起身,摇了摇头。
他重新端起茶杯,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缓:“时机未到。就像种地,撒了种,得等雨,等阳光,等泥土里的劲儿攒足了,才能破土。现在说,反倒惊了根。”
徐妙云点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她信姚广孝的判断。
姚广孝看着她舒展的眉宇,又拱手笑道:“燕王娶到王妃,实在是燕王之福。”
徐妙云被这句夸得微微一怔,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殿下有大师为谋士,才是殿下之福。”她这话说得坦诚,不带半分客套。
姚广孝于朱棣,不止是谋士,更是能看透人心的镜,能照亮暗路的灯。
两人相视一笑,禅院里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姚广孝呷了口茶,沉声道:“朱英那边,王妃不必刻意疏远。”
徐妙云抬眼。
“非但不必疏远,”姚广孝放下茶杯,“还可让他常来府里走动。尤其是小世子,年纪相仿,让他们多亲近些才好。”
徐妙云立刻明白了。
这不是结党,是布势。
朱英的身份敏感,人人避之不及,他们偏要坦然处之。
她轻轻点头:“我明白。”
姚广孝笑了笑,看了看天色:“估计殿下也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竹门被推开,朱棣大步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风尘仆仆:“你们倒会躲清静。”
徐妙云见朱棣进来,眼底的沉静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
她起身相迎,顺势将主位让了出来:“刚回来就急匆匆的,定是渴了。”
朱棣大咧咧坐下,抓起桌上的粗陶杯便猛灌了几口,咂咂嘴:“还是这禅院的茶解渴。”
“慢些喝,仔细呛着。”徐妙云嗔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壶,“怎的不先回府歇脚?”
朱棣抹了把嘴,摊手:“刚回来就撞见舅舅了,说定了明年开春一起北伐。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看谁先摸到北元王庭的帐篷!”
徐妙云给茶杯盖好盖子的手顿了顿:“这么说,海勒还是没抓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朱棣冷哼,“就算她钻到漠北的狼窝里,老子也能把她揪出来!等北伐时顺带清了这祸害。”
一旁的姚广孝朗声笑起来:“殿下与冠军侯一同北伐,就不怕军功都被国舅抢了去?”
朱棣耸耸肩,拍着石桌道:“正好!我跟舅舅还没正经比过呢!这次倒要看看谁的刀更快,谁的箭更准!”
“好!”姚广孝抚掌赞道,“燕王与冠军侯联手,定能一举荡平北元残部,让漠北再无烽烟。到那时,大明的龙旗,就能插遍斡难河畔了。”
朱棣被这话说得心头激荡,仰头大笑:“借大师吉言!若真能成此大业,回来定给鸡鸣寺捐百两香火钱‖”
姚广孝待他笑够了,才缓缓收起笑容,往朱棣身边凑了凑:“殿下,国舅爷虽是至亲,却也是大明最大的变数。你与他相交,得把握好分寸。既不能生分,也不可太过亲近。”
朱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老和尚又打什么哑谜?”
“殿下可知,竹林里的藤蔓?缠得太紧,会勒断竹身;离得太远,又难挡风雨。”姚广孝顿了顿,“国舅爷就像这藤蔓,依附着大明的枝干生长,却也暗藏着攀援的力道。有他相助,或许能借势扶摇直上;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