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不开邢淼,冷笑,“这种伎俩你们不是最擅长了吗?”邢淼瞳孔放大,突然放声痛哭,不是低声啜泣,而是吼着哭。她从小遭受无数冷眼,外人面前总是小心谨慎,只有两次失态。第一次,老首领去世,哪怕他不是合格的父亲,不爱她,但那也是世界上仅存的亲人,第二次,五年前,她知道嘉禾是阿姐的女儿。邢淼哭得颤抖,“彭慧你做点事啊……”
彭慧语无伦次解释,邢嘉禾压根不信,她转头想求邢嘉树手下留情却没立场,只能默默流泪。
邢嘉树比彭慧还沉默,像陷入封闭状态,谁都不知道他想什么。邢淼又去骂冯季,“都怪你!你就当一条好狗不行吗?这么多年你不都是这样做的吗?这时候知道好心了,你把嘉禾带回来干什么?我问你那么多事干仁么?!谁告诉你的?是邢璟深还是邢君言?”冯季老泪纵横,双手伏地,头重重朝邢嘉树磕下。“你!“邢淼又气又难过,“老贱人!你不知道邢疏桐是贱人?她是个贱人……她该死啊,她该死…”
邢嘉禾不想理邢淼,又去扯邢嘉树的裤脚,哭得嗓音都劈了,“嘉树,救救我妈妈,我不能失去她,求你”
心中最爱的人为一个杀人犯那么卑微,邢淼哭得干呕,“邢嘉树,你他妈个废物……做那么多事,解释啊……告诉她啊,我不骂你畜生了行不行疯人院和博尔特不懂他们家族的爱恨纠葛,但公主哭这么厉害,邢嘉树为什么不心疼?
他和平日一样冷静甚至冷酷,残忍地看着所有人崩溃。他真的爱她吗?
直到他们听到一声压抑的咳嗽。
邢嘉树想克制,却爆发一阵更剧烈的咳嗽,他弓起腰,咳了一阵又一阵,眼睛咳得通红。
邢嘉禾一看就知道他犯病了,想都没想握住最锋利的剑刃,用力捏紧,血从掌心流出。
她动作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
她举着汩汩冒血的手掌,伸向邢嘉树时,手臂还在发抖,“嘉树,我有血,都给你,你救救我妈妈……
她的眼泪和祈求没让邢嘉树改变主意,六岁前他的心脏在歧视与殴打中流血结痂,六到二十一岁被日复一日的仇恨与猜忌锤炼成钢,他拥有最强大的心脏,否则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家族。但那道刀痕不止在他心口化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还把他的灵魂劈成两半。她的血味,他厌恶而赖以生存的东西,他熟悉得要命,以至从别的味道剥离开,钻进鼻腔,迅速侵蚀他身体里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伤口。眼前的一切化作飞错纠缠的线条,邢嘉树扼住抽搐的喉咙,站都站不稳了,他愤恨地看着她掌心那么长一道伤痕,鲜艳的红浸透了眼睛。怕疼又爱美的公主,往自己掌心划得那么干脆利落。邢淼既心疼又恨得不行,“你为了救那贱人不惜伤自己,你知不知道她一一”“邢淼。闭嘴。"邢嘉树警告。
邢嘉禾想到什么,呆呆地问:“你喝我的血会不会产生移植物抗宿…”“哦,不会的。”她自问自答,又自言自语,“如果会,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失去听觉前,邢嘉树听到这句话。她又把掌心伸高了些,因为抱着母亲,这动作显得非常费力。
“是的,不会…“他停顿几秒,嗓音艰涩到一种境地,就像喉咙像塞满尖锐的砂石,听着都觉得痛苦,“因为我不是邢嘉树,Lalo·V·Lombardo才是我的名字。”
那瞬间,所有人动作停住。
只有风浪与邢嘉禾的哭泣声。
也许还有邢嘉树腕表里指针或陀飞轮的轻微响动。彭慧看着邢嘉树,一直看着。
在她脑中只有一个画面,就是那年她出任务赶回来,六岁的小男孩被阿米尔那个贱人虐待得奄奄一息,他趴在一滩呕吐物上看着狗嘴里的cannoli,也是那一天文森佐接到国内寻人任务打电话给阿米尔发来了照片。当时彭慧喜极而泣,抱着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儿,他满身缠满绷带,可血还是从额头浸出。
“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和我一样的人吗?嘉禾,嘉禾和我一样是怪物吗?”彭慧脑海里循环那句话,以及生疏的口音,这十五年算什么呢?她忍不住捂住脸痛哭。
这叫人怎么不恨。
她恨不得杀光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
是她错了,是她错了。
她再也不心软了,再也不偏心了,彭慧崩溃得要拔枪,“不行,邢疏桐必须死………
这次冯季没拦,哀戚地注视他们,但邢嘉树按住了冰冷的枪口,他抵抗着脑袋的眩晕,仔细琢磨。
信任是接受真相的基石。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谎言的洞穴,直接将她拉出,突然的强光只会让她崩溃。起初,他想除掉所有人,让她永远不恢复记忆。后来根据科学、哲学、心理精心安排的顺序,环环相扣,循序渐进。人类大脑依赖连贯叙事,邢嘉禾原有的叙事,“我有爱我的父母,身边所有人都爱我,他们值得信赖",理想的顺序,她从“受害者"变成“幸存者”,只要拿出可靠证据,假以时日她一定接受真相。
两次意外颠倒了顺序。
嘉禾的叙事变成,“我身边的人都是骗子”,最后她变成“目击者”,他变成“杀人犯",任何真相都将被解读成让暴行"合理化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