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理念冲突
三月中旬,淮阴书院,春风和煦,杨柳依依。随着洛阳派遣名单的最终敲定,入选的学子们一扫会议时的凝重,纷纷行动起来,为远行做准备,书院里那间专售专业书籍的小店,一时门庭若市。店内拥挤却气氛热烈,入选的学子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如同即将出征的战士挑选趁手的兵器。他们熟练地在书架上翻找着,口中讨论着《材料力学》、《机械原理》、《织造工艺新编》等专业书籍,眼中满满都是对未知挑占望。
然而,在这群斗志昂扬的身影中,杨循显得格格不入。他面容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默默地穿梭在书架间,目光专注地扫过一本本典籍。他学的是器械制造,这门学问在徐州就业前景最好,不像数术那般只能进研究院或户部,也不像生理那般局限在妙仪院或农学所。他伸出手,取下一本砖头般厚重的《力学分析》,掌心感受着书页沉重的分量。
这书,是书院学子毕业后的工具书,凝聚着徐州老师们这些年钻研积累的各种经验。
因为从不外卖,因为曾有各方探子不惜重金来偷来抢而得,最终却被各国工部将作斥为“邪说妖言″。
那些大匠作们,对着书中复杂的三角函数COS、TAN、矢量分析、受力模型抓耳挠腮,琢磨数年仍不得其门而入。看不懂这些基础,再去啃后面的材料应力、结构分析,简直如同坠入周天星斗大阵,越看越晕,最终只能束之高阁。杨循将《力学分析》放入脚边沉重的箩筐里。接着,《方程与函数》、《形几何》、《概率统计》…一本本大部头被他拿起,放入。他不是在挑选,更像是在搬运。他想着此去洛阳,深入虎穴,前途未卜,甚至可能一去不返。这些书,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理解这个世界的钥匙。多带些,多存些,免得在那陌生的地方,连这些知识都渐渐遗忘。在老师调侃的目光下付完款,杨循感觉脸皮都快烧起来了,背着几乎压弯了腰的箩筐,步履沉重地走出小店。
他乘着春风回到家中,刚将沉甸甸的箩筐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母亲惊喜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儿啊!你可真懂圣意!”母亲快步走出,看着那一箩筐书,眼睛发亮:“带了这么多书回洛阳!太好了!到时咱们悄悄抄写翻印,献给苻天王,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咱们杨家,可就指望你重立家族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咱们仇池杨氏的家主呢!”杨循看着母亲兴奋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抄写翻印?献功?母亲哪里知道这些书的份量!这上面的符号、公式、图表,岂是那么容易抄录的?更别说还要刻板印刷!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微分符号,普通的刻工根本无从下手!
至于活字印刷更是想都别想!
他想起上次,西秦工部那位负责接治的大匠作,曾借阅过他的几本笔记。那时对方如获至宝,花了数月时间亲自誉抄,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他。结果呢?
一年后,那位大匠作千里迢迢派人送来一封急信,信中满是困惑与焦躁,询问他笔记中某一页的一个数据"15.7度”是如何计算出来的?明明图上标注的是一个钝角啊!
杨循当时一头雾水,翻出自己的笔记原稿一看,眼前就是一黑!那个“15.7度”,中间的小数点,是他原稿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墨水污渍,形状像个竖着的小黑点!那位大匠作,竞把这污渍也一丝不苟地抄了上去,还当成了关键数据苦苦钻研!
那一刻,杨循就看明白了。西秦,或者说,这天下除了徐州核心圈层,短时间内根本没人能真正理解、掌握这些知识!没有人手把手地教,没有系统的学习环境,没有配套的实践工具,这些书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堆无法解读的天书!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他们学不会!“唉……”杨循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感觉心里比苦瓜还苦,比新话本里的窦娥还冤。
“哎,儿啊,你怎么还买这些闲书啊!“看到后边书本,杨母眉头紧皱,“《窦娥冤》、《白蛇传》、这些故事就罢了,《修仙传说》《回到三国当王爷》杂谈》《故事会》这些你怎么也花钱啊,这些书千奇楼都有卖,献给天王也没有用.……”
杨循冷漠道:“您再说,我不去了。”
他日子都这么黑暗了,买点闲书怎么了?怎么了?!四月初,几场淅沥的春雨过后,田野间那片曾如金色海洋般绚烂的油菜花海已然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枝头的青涩菜籽荚,在春风中摇曳。随着洛阳派遣名单的最终敲定和启程日期的临近,淮阴城中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感伤的氛围。各家各户纷纷开始为即将远行的子弟准备“送行饭”。菜地里,那些因晚熟而躲过花期、尚显青嫩的油菜头被精心摘下。灶房里,去岁榨的、快要用尽菜籽油在铁锅中烧得滚烫,滋啦作响,蒜末爆香,碧绿的油菜头在锅中翻炒,散发出诱人的鲜香。
这是春天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也是远行前最温暖的慰藉。饭足之后,学子们背上包袱,在书院集结,又被马车送到了淮水码头。码头上,帆樯如林。
一艘巨大的官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物资。船头飘扬着徐州和千奇楼的旗帜,在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