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问杭州风物和各色注意事项。苏小郎说得停不下来,得空还反复叮嘱亲爹,“怎老可千万给我争口气,我是在东家跟前夸下海口的……”
春枝听了,差点憋不住笑。
苏父直接给他气笑了,好个混账王八羔子,倒反天罡教训起你亲爹来了!话虽如此,被苏小郎这么一说,他倒真紧张起来。千里迢迢跑到江南去应聘,若人家相不中,再巴巴儿撵回来,多丢人……苏父一路忐忑,随春枝和儿子奔赴码头,远远便见人潮汹涌,不禁感慨,“早些年我也途经此地,那时还只是个小码头呢!”“爹,"苏小郎突然拍拍他的胳膊,朝远处一指,“那是梁姐姐不是?”半月后,杭州明宅。
苏父是明月见过的,无需细看,却是同行那位陌生女郎引人注目。二十三四岁年纪,晒得黑黝黝面皮,生就高挑挑身材,蜂腰猿臂,背一张光亮牛角长弓,腰系箭囊,十二分的英姿飒爽。“我是梁鱼,"她抱拳一笑,落落大方,“听说您这里要人,我便来了!可要亮亮武艺?”
明月喜她爽朗,“好!”
梁鱼四下看了看,指着墙外一株高树道:“我要射那梢头的叶子!”那高树本在外面街上,距她少说有二三十步,却见她说完后,竞又向后退至墙根,方反手操弓射箭。
但听“嗖"一声响,叶片果应声而落,众人皆鼓掌叫好。不待梁鱼收势,苏小郎便得意道:“我这姐姐箭术极佳,当年走镖时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惜嫁人给耽搁了。
明月便问:“那如今怎么来此地屈就?”
“嗨,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镖局不是散了么!"梁鱼摆摆手,“实不相瞒,当初我嫁人后不久,男人便害疾病死了,分明是他自己命薄,他爹娘却骂我克夫!我如何忍得…”
按照律法,寡妇可以改嫁,但梁鱼经历过一次后,便觉得嫁人无趣,也懒怠回娘家讨嫌,于是继续待在婆家,隔三岔五便将那对贼公贼婆连同什么小叔子、小姑子一顿好打!
她又是懂行的,最知道怎么打得痛还不留痕迹,况且又是家务事,衙门里也无可奈何,所以她过得还挺自在。
但有的人天生就不甘于寂寞,天长日久的,梁鱼便闲得骨头发痒,浑身不得劲。恰好苏家那边来消息,当真如闻天籁,当夜就干脆利落地打包这边来了。见她肯走,她婆家看着比她还高兴些,就差敲锣打鼓欢送了。明月听了,带头哄笑,“罢了,日后便在此处,若嫌看场子枯燥,又可同我南北奔走,保管你闲不住。”
“那自然好!“梁鱼大喜,改口称【东家】,“我便是天生劳碌命,最怕闲着。”
明月才要叫外头跑腿的置办接风宴,却见几人的面色有些古怪,似乎藏着什么没说。
“东家,"春枝小声道,“其实还有一人。”“嗯?"明月疑惑,“那怎么不一并请来相见?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春枝才要说话,梁鱼便主动坦白道:“此事是我之过,还请东家您听我细细分说。她叫夏生,原本也是镖师之后,也习得武艺在身,可惜父亲去得早,只剩一个寡母拉扯三个孩子。夏生最年长,曾与我一并在外闯荡,奈何有恶邻频频欺负留家的孤儿寡母,夏生便时常回家震慑,却从未真动过手。怎料六年前大旱,恶邻偷偷掘了她家水渠,致使庄稼旱死,夏生得知后气不过,去往他家理论,却被对方辱及先父,一时激愤推操起来。”听到这里,明月已大致猜到后续。
果然,便听梁鱼长叹了口气,“也是天意,那人脑袋摔在石头上,磕死了!后夏生被知县判了秋后问斩,众乡邻求情,镖局的旧日叔伯们也帮着打点,难得碰见一位有心的州官,看过卷宗后驳回说,虽是杀人,然本为维护父母,孝心可嘉,其情可悯、亦有天意。遂亲自上书,改判刺配,流千里,刑五年去岁赶上大赦天下,夏生才出来。奈何如今镖局散了,物是人非,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她也不愿意白受人接济,欲寻活计养活老母和弟妹,寻常店铺却不敢收留。没奈何,只得去各处找散活,与人扛大包、拉车做苦力,什么都做,却多有人欺负她,做了活还不给钱”
那些人料定了夏生是个刺配过的女人,不好找活儿,肯定不敢反抗,越发变本加厉,梁鱼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决心带着她来明月这边碰碰运气。杀过人阿……
明月陷入沉思。
这倒是有些棘手。
可也不是全无好处。
杀过人,哪怕是失手,想必也比寻常人身手好些、胆量大些,好用;犯了死罪还能得到相邻求情,州官调查后还真就建议改判,说明品行真的很不错;而后期大赦时还能放出来,可知过去几年她学会了忍耐,知道改过……见明月久不言语,梁鱼心里没底,求助般望向春枝。春枝冲她微微摇头,又等了会儿才对明月轻声道:“其他的倒罢了,她左面颊上有一块刺字,我怕外人骤然瞧见了不好,先将她安排在城外客栈了。”明月嗯了声,这才看向苏家父子。
爷儿俩点头如啄米,“确有此事,因是女杀男,当初轰动一时,左近州县都知道的。且死者生前颇有恶名,不少人私下里还说算是为民除害呢。”见有门儿,梁鱼适时从怀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文书,一一展开,小心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