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七十四章
常言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无论是嬴政还是嫪毐,双方均已把能打的手牌全部打了出去,剩下的唯有静待结果而已。但等待结果的日子通常会令人感到烦躁不安。即便赢成蟜两世为人,也未能免俗。
他这日闲坐府中,只觉思绪杂乱,很难凝聚精神,给媳妇写了信之后更是觉得自己身上要长蘑菇了。于是干脆取出佩刀,准备研磨一番。有关嫪毐谋反的流言他已经放了出去,算算时间也该传到嫪毐耳朵里了。而嫪毐别说是回返咸阳负荆请罪,就是自辩折子也没上一份。所以还是得靠手中的刀解决问题。刀磨得越锋利,解决问题就越快速干脆。“伐郎哪一一″嬴成蟜迎着朝阳拔出了刀。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他长得极快,虽然身形还是稍显单薄,但再也不会予人小孩使长刀的不协调感。
在阳光的照耀下,嬴成蟜能看清刀上的每一道纹路。比起送去少府修复前,刀刃似乎更薄更窄了些,闪烁着愈发细碎,但十足嗜血的寒芒。实际上也更薄更窄了些。
他上次在归国途中遇袭,在重压下第一次亲自动手夺去了旁人性命。因为手法生疏之故,好好一柄百炼钢刀硬是被他砍成了锯子。少府的工匠实在没办法,只能把缺了的刀刃全部剪去,重新打磨出刀刃。没错,当初就是这个位置伤得最厉害,缺口都快有小半颗黄豆大了。嬴成蟜用手掬了一捧水淋在刀身上,细细研磨这个刀身上最为脆弱,也是他最惯于承接他发力的地方。
却在水流到手上的瞬间猛地一跳,好似触碰到了烧得火红的炭块,几乎要把刀给扔出去。
嬴成蟜深吸了几口气,又反复在内心告诉自己这只是水而非血,才勉强压下突如其来的心悸感。
缓过来后再度双手按刀,有节奏地在磨刀石上反复推拉起来。一下又一下,机械且单调。磨薄的不仅是刀刃,还有他已经所剩不多的悲悯心。
值此乱世,如果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众所周知,人在专注状态下会削弱对时间的感知。嬴成蟜不知道自己到底磨了多久的刀,只是在自感刀磨好时停了手,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刀刃试探锋利度,结果立刻就出现一道小裂口,血液涌出聚成水滴状。
只这一下就差点吓得马舟心脏骤停。
要是让师傅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啊,当即就要去找干净软布给嬴成蟜包扎,但并未能成行。
因为张苍来了。
张苍的脸色有些怪,其程度仅次于他前几天去咸阳宫禀报嫪毐意图谋反时。嬴成蟜见状下意识端正了神色,等待张苍开口。张苍带来的消息也的确很劲爆。
“主君,李渺来了,说是相邦有事邀请您过府饮宴。”李渺是当初嬴成蟜为了拖吕不韦下水,至少是保持中立,特意挑选的佐弋军副手。张苍曾和他有过共同纠察原佐弋军中军官贪腐行为的经历,攒下了一些交情。
也正是因为有交情,张苍才肯硬着头皮通报一番,否则他能把人给晾到死。但也仅止于通报,张苍并不认为自家主君会对相邦的邀请感兴趣。咸阳城中只要是个成年人就知道自家主君与相邦不对盘,相传主君质魏也是相邦暗地里捅的刀子。
以当质子的危险程度,自家主君在归国后只是对相邦视若不见,已经算是非常相忍为国了。
孰料自家主君居然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道:“咱们的相邦,终于舍得动一动了。
“不过这性子还是那么傲。也罢,我这个后生晚辈就吃点亏。子任你去告诉李渺,就说本公子稍微梳洗一番,便去相府赴宴。”“阿?“张苍闻言大脑顿时空白一片,露出懵懂神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听错了吧,一定是听错了吧!
但看嬴成蟜神色,便知自己并未听错。
稍作反应后神色即转为惊惶,下拜劝道:“主君,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相邦之宴,还是不去为好!”
张苍虽然性子懒散,但人并不笨。
政治人物极少会做无意义的事。似赢成蟜与吕不韦这种一直关系冷淡,却又未经任何铺垫,即突然好转的其中必定蕴含着利益勾兑。对此张苍能想到的只有近日甚嚣尘上的嫪毐意欲谋反一事。嫪毐至今无有动作,而吕不韦是嫪毐的举主,得先王遗命辅政,朝中泰半官员为其门生故吏。
若其人暗中与嫪毐勾结,借邀请主君宴饮之名行刺杀之实,后果恐不堪设想。
嬴成蟜懂张苍的意思,面上露出感动欣慰的神色。心中想的却是张苍虽然聪明,但与阿罗比起来还是智谋稍迟,还需再历练些年方可大用。吕不韦是个聪明人,聪明就聪明在他知道自己权力来源是自己身上有着先王指定辅政大臣的名头。
须知大秦军方与公族是因为守规矩,所以对过去几年吕不韦主导的朝政听之任之,而不是死了发不出声音。
并且吕不韦是个好名爱权的人。在原历史线中,吕不韦直到嫪毐谋反事败一年后才被他哥罢免了相邦一职。
明知自己是嫪毐的举主,为嫪毐秽乱宫闱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肯定已经被君王厌恶忌惮,却在嫪毐事败后不主动辞职请罪,远离政治中心心保全小命,足可见其人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