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愿者上钩（二十三）

闵霞漂在水面的身体哗啦一下站起来：“你怎么在外面？被他们发现，又要找你麻烦。”

“不会了。”

萨缪的鱼尾滑进池中，拗了个贴合的弧度，垫进她脚下。她刚刚苏醒的大脑和身体正在尝试恢复连接，在水里有些站不稳，晃晃悠悠地一歪,跪坐到他的尾鳍上,被半托半搂地带出池子。手心凉凉的，低头一看，多了枚拇指大小的水晶挂坠。她清楚这可不是什么装饰,分明是她日思夜想了两个月的钥匙。简玉把它挂在脖子上，从来不离身。

对了，简玉呢？

刚一抬头，萨缪猜到她要问什么，携着她的腰将她提得站起来：“杀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小珍珠回到大海里，做很多爱做的事，他忍不住快活地摆起尾巴。

什么？

闵霞一阵怔愣，五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这个反应让萨缪也愣了，脸上“求表扬"的神色迅速收敛。他拿到了小珍珠想要的钥匙，她不高兴吗。

一人一人鱼相顾无言。

半响，闵霞的眼神才重新有了焦距。

萨缪身后，研究员扛举着长枪短炮对准，没有骚动，没有提问，随着他们的位置变化缓慢移动,整齐又静默。

研究员们身后，观察仓的水漏了大半，终于在低于破洞的位置时停止，玻璃仓壁好像感知到了自己使命结束，“嘭"的整块崩落，将地上无人清理的肉酱压成不太合格的玻片。

简玉成为了这座实验室制作出的最后一个样本，不完美的、被污染的、无观察价值的样本。

一同响起的，还有实验室里连接着观察仓的报警器，警报声如同丧钟，为死者与将死者。

闵霞看不到人群后的情形，但闻到了观察仓倒塌后掀起的淡淡血腥味。她见识过科研所的安保力量，这警报不可能只是给人听个响，尤其是在萨缪身上吃过亏后，鬼知道简玉在此之前做过什么安排。警报的响应时间有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来的会是什么人？安保，警察，还是军队？

简玉绝对有这种能量，她在船上时就知道了。人鱼再强，面对人类那些为了摧毁一切而制造的武器，能有多少还手之力？她攥了攥手中钥匙，直直望向萨缪。

萨缪刚刚还只是犹疑，现在则是确定，小珍珠真的不高兴。他知道小珍珠不喜欢人类尸体，更不喜欢不完整的人类尸体，所以特意没给她看。

哪里做错了吗？

他鱼尾停止摆动，往身后盘紧，缩了缩肩膀，低下头等待即将到来的质问、叱骂和殴打。

看不出骨骼凸起的柔软手指搭到他腕骨上，用力握紧。“你真是……

闵霞烦躁地抓抓头发，又疼得立刻放下手，把他往出口方向拽：“快走！见他不动，更是焦急：“别发呆！”

人鱼做事也太没计划了，就硬来啊，好歹提前通知她一声，杀人都这么大大咧咧的，这对吗？！

萨缪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迟缓过，轻轻摸她的手：“珍珠……不生气吗？”气，当然气，怎么可能不气！

闵霞凑巧知道一个重要的知识点一一杀人容易抛尸难。她上辈子可是个良民，做过最违法的事是对好闺蜜们传播〉?禾岁色个青内容，现在这个跨度也太大了。

该怎么处理小弟留下的烂摊子？尸体、录像录音，还有这帮人，虽然由于不明原因，目前看起来完全傻掉了，甚至不如电影里的丧尸主观能动性强，但谁能保证他们日后会不会恢复正常，等下会不会反抗？难道都杀了？显然不可能。底线突破得再快，她也下不去手啊。

她瞥了眼已经难以界定精神状态的研究员，警报猩红闪烁的灯光一轮一轮从他们木然的脸上转过，明明没有表情，却因为光线变换，显得狰狞诡谲。她想过很多种逃跑的可能，唯独没打算杀人，哪怕这对人鱼来说轻而易举。因为一旦简玉因她而死，就什么退路都没有了。内心心深处，她是希冀也许会有平和的方式，还萨缪自由，并让她留在人类社会，过点普通人的生活。

尽管她也想得到，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人总要有点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

萨缪的举动无疑干脆掐断了她最后的幻想。她深吸口气，对他说：“到外面等，我开了锁，就送你回海里。”说完又推他，补充道：“听到了吗？快去，如果、如果警报停止后我没来，你就自己回去，不要留在岸上，离人类越远越好。”萨缪还是不动，小珍珠的话听起来很奇怪。像是谎言，但又不完全是。他形容不出来，总感觉不太好，令他不安极了。“一起。”他握她的手。

闵霞板着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他发火：“快去！”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这样肆意妄为的生物，能有多高的服从性，他本就没有听话的必要。

萨缪的耳鳍向后紧贴着发抖，头颅几乎埋进胸膛。没有雄性人鱼不畏惧伴侣的怒火，这意味着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抛弃。可他太在意那句话了，对抗着本能，小声询问：“如果你没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人鱼不懂人类的规则，她猜他知道了的话，更不会离开了。闵霞没有正面回答：“再不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