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的对他而言最有效果的威胁。她开玩笑地说过一次，那一次萨缪听到后全身发红，观察仓里的水几乎被他烧开。

此时，这个对人类而言相当幼稚无谓的威胁再次奏效了。萨缪可见的每块肌肉都在震颤，尾部更是因痉挛弯折成扭曲的形状。他呜咽一声，终于转身，鱼尾一缩一伸，带动身体蹿出数米远。每一秒时间都很宝贵，闵霞径直跑向了那条夹道。简玉拿走阁楼保险柜里的东西后，大意到根本没关门。也许是觉得这里足够隐秘安全，也许是觉得没了贵重的东西，没有锁门的必要。她没心思细究，全当这个女人总算做了件人事。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插入U盘钥匙时，她居然有些想笑一一这个装置的操作系统是中文的，解除的过程比她想象中更简单，只需要几个按键而已。

简玉在这个说鸟语的鸟地方慎之又慎，绝对想不到最不设防的实验品其实是老乡吧。

这场因科学而起的闹剧，每一幕重大转折却都与科学无关。“已取消"的提示框弹出时，闵霞短暂地放松了一下，非常短暂。事情并没有结束，她还有善后问题要头疼。她的思路大道至简，能跑就跑，不能跑拖一会也好。不知道这地方有死刑吗，注射还是枪决？

反正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早已死了，再死一次应该没多大差别，还能比被大运撞更糟糕吗？

返回实验室时，那帮研究员正在漫无目的地乱转。他们原本的行为逻辑很浅显，工作时间绝不离开实验室，坚持拍摄萨缪和她。现在他们两个朝相反方向分头离开，这帮人好像程序崩溃了。直到再次发现她，一个个镜头恨不得直接怼在她脸上。

闵霞实在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

她试着夺下其中一个人的相机，失败了。研究员的手卡死了机器，和502粘的一样牢固，气得她踹了这人一脚。

要是不毁掉各种记录，始终会有人循着信息找到萨缪，没完没了。警报随时可能会召来武装人员，她却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珍珠……

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思考。

她扭头，一道白影正蛇行接近，不是萨缪还能是谁?萨缪根本没走远。

悠久的生命让他在与研究员们近距离接触前，早已对人类有所耳闻。尽管大部分卑劣得和实验室的人不相上下，仍有极少数和人鱼存在着某种共性，比如牺牲。

他不懂人类的牺牲具体是什么模样，但他见证过人鱼的牺牲。若干年前，在一次对领海的争夺中，他杀死过一条正值壮年的黑尾人鱼。那时他还是条战斗技巧不够熟练的亚成体，仗着体型优势才不惧黑尾人鱼，后者完全可以逃跑，却选择死战到底。他疑惑过，但很快便明白了一一

交战处的附近，正是黑尾人鱼的巢穴，里面居住着对方的伴侣，一条断尾的雌性人鱼。

如果不是黑尾人鱼阻拦，这条雌性人鱼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那时黑尾人鱼发出了一阵决绝的哀鸣，赶赴既定的死亡。人类的语言体系和人鱼截然不同，他离开实验室后，才想通不安的原因。他从小珍珠的话里感受到了相同的悲伤。

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拿到了钥匙，她安全了。但这让他陷入巨大的惶恐，甚至违背了人鱼的天性，无视伴侣的命令，以确认她没事。

看到伴侣还好端端站着，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差点把她撞倒，手臂一裹，立刻要把人带离。

闵霞只有腿还能动，蹬在他尾巴上：“你回来干什么？放手！”时间不多了，她甚至来不及生气。

“不能死，不许死。"他翻来覆去地咕哝，语速太急太快，分不清是乞求还是命令。

她动作一顿。

他刚才还不懂人类语言中的未竞之意，怎么突然开窍了。这个窍开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我还不能走。“她只好解释：“杀了简玉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人类太多了，依旧会继续追踪。”

“那都杀一一”

“不行！“她打断得及时又干脆，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他会说什么。死的人越多，事件只会越受瞩目，发酵得更严重。“唔……"萨缪困惑：“珍珠，想怎么做。”“烧了机器和实验室，毁掉关于你的信息，"她也没什么高明办法，坦白道，“但大概做不到了。警报会引来很多人追捕，我可以拖延一会。”“……毁掉这里吗。”他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好。”这有点难，但只要小珍珠想，他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