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究竞如何不得而知,有个外地来的丝绸商人和本地的胡记打擂台,竞闹到衙门里去,好大的动静。你们且看如今胡记怎档了呢?跟着她混的李记,如今着实发迹,整个县的买卖都是她家的…兄弟俩倒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买卖,一年得挣上千的银子吧!周老二不是不动心,只是自家闺女转过年来就十四了,家里正教导女红,准备过两年说亲呢。要是去了外地…只怕男方家里不愿意。周老大谢过孟秀才,送走弟弟,直接叫了女儿到跟前,当着浑家的面说了,“人家说是贵人哩,咱家八辈子烧高香冒的青烟。“又告诉女儿,“如今你也大了,我跟你娘没本事,也不给你拿主意,你自己琢磨。”一听离家这么远,他女儿眼眶就红了,“爹,娘,我舍不得你们。”看来是自家没福气接,周老大才要说那就不去,却见女儿吸吸鼻子,红着眼圈说:"可我也想挣大钱孝敬你们。”
周老大:“………那就去!”
自家男人和女儿都愿意,周老大之妻也没话说,当夜自搂了女儿睡,抽抽噎噎交待些事情,又爬起来收拾行囊。
差不多周老二骑着骡子出门的时候,明月带着苏小郎回了王家。如今明月也算家大业大,有了钱就有底气,腰杆也挺直了,住得心安理得。她还单独送给王家一匹霞染,“听说是京城时兴起来的新鲜花色,我常在杭州,倒是弄到几匹,分给你们一…”
眼下霞染三类民间仍一布难求,明月既打算隐身,就要装得像一点,一口气送几匹未免太夸张,一匹刚好。
霞染色泽艳丽,女眷自然能穿,而王大官人本身就爱俏,也喜欢,见了又惊又喜,“这个我知道,听说州城有卖的,可统共也没几个人见过!”他还想凑热闹买呢,专门派人去打听过,奈何连根毛都看不见。老太太和林太太也凑过去看,啧啧称奇,越看越爱,“真喜庆啊,不愧是京里来的。”
雪天黑得早,屋里已燃起烛火,越发映出湖丝之细腻光洁。林太太摸了又摸,看着那些仿佛刚从天边采撷的云霞流水般自掌心心滑过,不禁咋舌道:“一定很贵吧?这怎么好意思!”“对对对,"老太太忙道,“寻常年礼倒罢了,这个怎好生受!该多少是多少!”
“哎,"明月摆摆手,“我就是做丝绸买卖的,也常往京城、杭州去,终究比旁人容易到手些。若非谈银子,我也不敢再住在这里,立刻叫人搬出去便罢了。说着,作势要走。
“哎呀你看看!"林太太一把拉住她,无奈笑道,“罢了罢了,算我多嘴。”话虽如此,面上笑容却更盛了。
明月此举,便是发迹后也不忘本,依旧与这边长久往来的意思。既是这样,谈银子算账确实不好。
那就收下!
大不了好生招待,来日遇到好食材,多多送些与她就是了。“这就对了!"明月笑了一回,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只对外别说是我弄来的,别家都没有呢。”
这番话便是彻底将王家与其他顾客家划分开来,算是自己人了。众人果然高兴,纷纷点头,“我们晓得轻重,必不叫你难做,对外只说托人从州城买的就是了。”
反正全县上下皆知王大官人喜好穿衣打扮,又有钱,专程派人去外地买布也不算什么。
次日林太太私下里找到明月说话,拉着她的手道:“说实话,你来住,我是真高兴。”
明月反手握住她的,“我也高兴。”
王家上下是当初她来固县立足时,第一家率先表达出友善的大客,对明月而言,意义非凡。
林太太叹道:“以前总觉得孩子闹腾,现在……”她有一儿一女,女儿最贴心,可如今女儿也嫁出去了,身边骤然冷清下来,很不适应。
平时老太太忙着礼佛、看话本,王大官人又要照看外面的生意,林太太也忙,身边虽有儿媳帮衬,到底隔着一层,又是长辈和晚辈,就不那么随性。明月这个忘年交一来,林太太攒了一年的话就都有地方去了。明月耐心听她说着家长里短,时不时问一嘴,引出更多,又赞她在穿戴方面大有长进。
林太太乐得合不拢嘴,“都是你的功劳。”“也是你衬得起,"明月笑道,“这回进京,我又看见两种时新发髻,有一种倒很适合你。”
林太太喜不自胜,“全赖你费心。”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不错。
以往她不会打扮,十分懒怠迎来送往,总觉得会有人在背后笑话。又因不怎么出门,便更懒怠打扮,就更不愿意出门……可自从明月帮她挑选妆容、搭配衣裳之后,周围的人都夸赞她装饰得体、舒展大方,林太太便渐渐自信起来,也不弓腰缩背了,许多以前撑不起的衣裳也很合适了。
如今她偶尔得了新衣裳,还很愿意主动出门走一走,引来更多赞美,然后就更愿意收拾自己,觉得生活多了许多乐趣。明月看着眼前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的林太太,再回想当时黯淡无光、压抑躲闪的"小老太太",真是天差地别,替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得意:我也算做了件大好事吧!
又听林太太划算才得的那匹霞染,“那颜色极好,正是过节穿的,先叫针线上的人给老太太做一件,正月十五穿……”等老太太穿过,晚辈就能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