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

“我、……”

“嗯，我在呢，不着急，我会听你说完的，所以说吧，慢慢说，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六道骸蹲下来，伸出被黑色皮革手套包裹的手掌，抚摸泽田纲吉的面庞。冷汗浸透的额头，失神涣散的眼睛，惨白无色的脸颊，干瘪青紫的嘴唇……最后六道骸用指尖描摹泽田纲吉下颚的轮廓，抬起对方的头颅。他冷淡地说：“真难看。泽田纲吉，你应该瞧瞧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眼前的青年一点也不美丽。或者说，所有人死亡时都很丑陋，就算生前有多美丽耀眼，等到尸体腐烂，流脓生蛆，散发出恶臭时，就都不会有人喜欢了。新死，肪胀，血涂，蓬乱，噉食，青瘀，骨连，骨散，成灰。跨过轮回，六道骸能一眼看穿任何人的九相，泽田纲吉并不例外。但无论如何，在拥抱死亡的这一刻，他们终于坦白一切，平视彼此了。六道骸那双红蓝异色的眼睛很奇特一-恬静，冰冷，深邃。当看着这双眼睛时，泽田纲吉无法否认，危险，恐怖和黑暗同样是眼前这个男人无法剔除的个人魅力。

对方与黑暗是如此的默契，以至于早在不知觉间，融为了一体，哪怕相看两厌。

这么想着，泽田纲吉艰难地握住了六道骸抚摸他面庞的那只手。会憎恨吗？

不会，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个人很危险。

好比当留下来时，他就已经有献出生命的觉悟。于是当故事走向结局时，他说：“骸，谢谢你，放过星辰的其他人…在最后的最后，库洛姆可以拜托你吗？”

星辰的其他人已经安全，而六道骸不用他来决定命运和去留，但是……库洛姆，

那个曾在深林间同他惊鸿照影的紫发少女，那个缄默的，温柔的，坚强的，背负着无形且沉重的痛苦的，明明第一个向他伸出手，却只凝望不开口的少女，

那个……同样冷漠的，怯懦的，脆弱的，回避的，需要被保护，至少当下还没有觉悟和意愿去独当一面的少女，

他希望安排好自己的所有同伴。所以她是他在生命最后，唯一放不下的事情。

六道骸眨了眨眼睛。他不太理解泽田纲吉为什么会提到库洛姆，但还是如实开口了。

“库洛姆吗？”

“如果你最后的执念是她，那么很遗憾，她已经死了。”刹那，六道骸看见泽田纲吉呆住了。

他的新身体摇摇欲碎，像是被彻底击穿，破碎至无可破碎，失去到无可失去，如已经燃尽的蜡烛，被泼去最后一丝余温。六道骸喜欢泽田纲吉这样破碎的神情，他勾起嘴角，多说了几句。“泽田纲吉，你觉得，为什么这一次我能够附身她这么久，又有如此充盈的火焰储备呢？”

“术士必须有一个执念：相信什么，否定什么，保护什么，毁灭什么，什么都可以，但必须有。我们将这份执念称为锚点，必须去无条件相信的锚点。”“芷的体质很特殊，在幻术一道上，她是个天才，但却是存在致命缺陷的天才。”

“这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她的锚点，库洛姆的锚点是相信和守护，而她的性格又过于消极和懦弱，这意味着她缺少临场应战的决心，就像是一块不可摧毁的钢铁，明明能够做成斩断一切的绝世神兵，偏偏却做成了一件柔软且无用的衣服。”

“可她到底是有才华的，所以就算是衣服，也是世界上最好的衣服一一雾焰的构筑强度来源于心中的信念，一旦她拥有守护的决心，那么其防御构筑将瞬间具有比肩禁忌的强度。”

“像是一滴鲁伯特之泪，正面固若金汤，只有被她相信的人才能够击穿这道屏障。”

“泽田纲吉，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连巴利安那个雾之守护者，上个世代最强的术士都无法看穿，被逼迫到要用最后底牌去绕开禁制的黑暗屏障被你一破碎。”

“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无论是为你打开星辰基地的雾门，还是那道为保护你完成龙化而构筑的，明明近在咫尺却连阿尔克巴雷诺都无法看破的雾墙，都是她在生命终结时刻一一”

“委托我所为你绽放出最梦幻的火焰。”